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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eers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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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转身之间-6p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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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0:55: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如何能坚强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16:24 2004), 转信 <br /> <br /> 一 <br />&nbsp;&nbsp;<br />汴医三院内科急诊室的观察病房里,杨不悔输着液,眼睛望着房顶发呆。 <br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无忌跨步进来,在她的床边坐下,"呦,怎么真这么凄惨,扛不过灭绝 <br />师太的峨嵋九阳功躺倒啦?" <br />杨不悔抬头看了看他,"才下大夜班还是刚上班?" <br />"下夜班。感动吧你?我昨儿累个半死,今儿刚一下班就过来看你。" <br />杨不悔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感动。" <br />张无忌看了一眼她明显塌陷下去了的双颊,和带了重重的黑眼圈的,显得过分大了的眼睛 <br />,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挂上一个特夸张的笑容,故作神秘地说:"嘿,你猜我昨儿接一 <br />什么急诊?" <br />"咱们这儿,什么事儿也不算新鲜吧?"杨不悔心不在焉地看着快要滴完液体的吊瓶。 <br />"这个倒真是没遇见过―――咱学校俩二百五孩子,晚上在宿舍里实在穷极无聊,拿十串羊 <br />肉串赌谁的嘴张得大,以能一口咬住的馒头数多者胜。。。。。。。" <br />杨不悔皱皱眉头,"闲的吧?" <br />"可不?"张无忌想起昨天那个孩子耷拉着眉毛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倒霉样儿 <br />,一乐,"结果有一个,玩儿了命张大嘴咬第三个的时候,卡巴一声儿,下巴脱了臼,得, <br />羊肉串也没吃上,到我这儿来安下巴了。。。。。。"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阵 <br />,发现杨不悔望着天花板,仿佛所有的心思,停留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br />张无忌抓抓脑袋,想了想,手在杨不悔眼前晃了两下, <br />"对了,那件事你听说过没有?那天第五号手术室的手术灯居然砸了下来,当时正在进行心 <br />脏搭桥手术。。。。。。" <br />杨不悔侧头看着张无忌故意眉飞色舞的脸,打断他说,"不是把胸外科主任空智砸晕了么, <br />那天上手术时候范遥讲的,当时你缝皮我拉钩。" <br />张无忌挥舞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有点尴尬,"噢,这样。。。。。。嗯。。。。。。" <br />杨不悔看看张无忌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一动。 <br />似乎从一懂事就认识他了,十多年来没怎么分开过。刚来汴梁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那么 <br />陌生,连父亲也是陌生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度就是这个无忌哥哥;他对她很照顾,但 <br />是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逗她,损她,看着她抓狂就开怀大笑。。。。。。像现在这样 <br />显而易见的对她细致的体贴和关怀,她的记忆中只有过两次。 <br />第一次是他带着她从汉阳到汴梁的路上----那时母亲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却并不知道, <br />很容易地相信了母亲说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一长段时间,所以要把她送到父亲身边的 <br />话。她满心好奇地等着看汴梁什么样,从未谋面的父亲又是什么样----可是张无忌却知道 <br />,她就要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了;另一次,就是四年之后,她终于知道母亲已经在她离开 <br />不久故世,像傻瓜一样地坐在客厅的正中央,对面是父亲,以及被父亲叫来的张无忌。他 <br />们都以为盼了四年的她会伤心得发狂,想要想办法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br />事实上,那时候父亲已经取代了母亲在她心中最亲近的人的位置,从六岁到十岁的时间里 <br />,她接受了很多身周新的东西。从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的温暖,却已经不是她的唯一。母 <br />亲用智慧和爱,编织了一个绝妙的谎言,让时间缓冲了生离死别带来的绝望和哀恸。10岁 <br />的她,当时除了伤心思念之外,还有更多想不明白的迷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点点地 <br />长大,当她一个人在心里偷偷地回忆起母亲的种种,包括这个瞒了她四年的谎言的时候, <br />她逐渐地体会了爱包含着怎么样的东西。她一直体味着母亲的爱长大,她清楚地知道,母 <br />亲虽然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她的爱,从没有离开。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二 <br />杨不悔的眼眶有点发热。 <br />这时候张无忌正在手舞足蹈地给她讲去年中秋节,他值急诊时候那起在西域食府发生的伊 <br />斯兰教大师傅们跟流氓的菜刀铁棍对砍事件,以及时发当时在混战现场吃饭的韦一笑周颠 <br />等四个很不地道的上级乐着看着,并且推知这帮人打完了一定到最近的汴医三院去缝合, <br />一边猜着不知道谁那么倒霉今天值班,一边在外面晃了很久,才溜溜达达地回去,看见他 <br />累得跟个孙子一样帽子口罩歪斜着从集诊手术室出来,几个人大笑,说倒霉鬼原来是你小 <br />子啊。。。。。。 <br />杨不悔听着他尤带余愤地讲完这件她听过不同当事人口述过n遍的陈年旧事,微笑了一下, <br />在他搜肠刮肚地想下一个故事的时候,抬头说道,"给我讲讲我妈当年的事情,好不好?" <br /> <br />张无忌张着嘴巴呆住。自从她十岁那年知道母亲去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个晚上, <br />然后沉默了一个月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提起过母亲;他们不愿意让她再伤心,也就尽量 <br />避开了有关她母亲的话题。这么多年之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母亲当年的事情。 <br />杨不悔看他呆怔的样子,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那时候,她一个没嫁的姑娘,大 <br />着肚子回到一个那么保守的地方,得有多少人看不起她,欺负她?她是怎么过的?我后来 <br />想起来经常很奇怪,为什么我记忆里妈妈似乎和周围的邻居乡亲,关系还都很融洽?那时 <br />候,大家难道能接受未嫁生女这样的事情?" <br />张无忌一怔,想起父母说过,从来没有见过比纪晓芙更坚强的女人。他有点感叹地说,"纪 <br />姑姑刚回去的时候,也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辱骂,可是她也不跟他们争辩,也没有天天哭 <br />哭啼啼。。。。。。她回去的时候在县卫生院工作,咱们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大夫,从 <br />汴医毕业又在大医院工作过之后,回来的大夫可就太是稀罕了,你妈妈不但医术好,对病 <br />人也特别的好,她手里可不知道救过了多少难产产妇母子的命,那时一有紧急情况,就会 <br />把你妈叫回医院,她从来没有推辞过。。。。。。后来大家就只记着纪大夫是多好的人, <br />三更半夜接生过哪家的闺女儿子,风天雪天里救了谁家媳妇的命,不再议论她从前的往事 <br />了。"他看着杨不悔笑笑,"那时候你妈一被叫回医院,就把你送到我家来。你从小就不爱 <br />哭闹,挺好玩的。" <br />杨不悔安静地听着,想起小时候,母亲经常做的,在她为了什么事不高兴的时候,让她闭 <br />上眼睛,把两根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说,"一,二,三。。。。。。好,三秒钟过 <br />去,可爱的小朋友会把不开心的事忘掉,再闹别扭就是鼻涕虫小气鬼!" <br />然后她赶快睁开眼睛,特大声地抢着说,"妈妈,我要找小朋友玩去了!" <br />母亲希望她是个快乐的孩子,能够把发生过的不开心,丢到脑后。不要去纠缠那些想也无 <br />益的过去的事情。 <br />她闭上眼睛,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母亲在遥远的地方,对她微笑。过了好一阵子,她抬 <br />起头来,脸上隐然而有泪痕。她看了看越滴越慢的液体,等着滴完了最后一滴,自己揭掉 <br />粘在手背上的胶布,拔掉吊针,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坐回床上。 <br />"喂喂,"张无忌一把扶住她,"干嘛去?" <br />"回科里去。"她使劲地揉眼睛,可是眼前依旧金星乱晃。 <br />"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张无忌急道,"既然你病了,理所当然地来请假输液休息,赶着回 <br />去干嘛,等着继续被批斗?昨天刑部又来了一批人问话,灭绝已经快被逼疯了,当时就跟 <br />刑部的人呛了起来,那拨儿人走了之后,找了个茬儿把四十多岁的副主任骂了一狗血喷头 <br />。这当口,你还不能避则避?" <br />"我还有好多事情。"她低声说,"我还管着两个病人,还要写打人和填假的联系地址的检查 <br />。。。。。。灭绝说反省的不深刻,不能过关;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我究竟是不是不该打鲜 <br />于通或者不该替青羊隐瞒?我也不大明白我究竟错在了哪里。。。。。。可怎么着都得把 <br />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完。" <br />"丫灭绝有病,"张无忌狠狠地说,"早该找个男人调节荷尔蒙了。你的警告处分也通告全院 <br />了,病人家属又没有闹,被打的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她还要怎么着啊?现在医管科都说 <br />到此为止了没往学校送,她还这么没完没了。" <br />杨不悔苦笑一下,"医管科的头儿托我爸给亲戚做过手术。" <br />"依我说,既然医管科不使劲揪,你就躲躲。现在你们科被这件事搅了个底朝天,好多手术 <br />也压后了,病人也有意见,大家都在火头儿上,可不知道得听多少难听的话呢。。。。。 <br />。" <br />"我也很怕回去听她们议论这件事。。。。。。更怕那么多人,在议论青羊,那么多刻薄的 <br />揣测。。。。。。"杨不悔痛苦地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可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呢?现在刑 <br />部都来调查这件事了,怎么也得叫我过去做笔录,我要是不去,结都结不了。" <br />张无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一拍手掌,"对了,昨天在宁波府的大宋外科研 <br />讨会应该结束了,今天去开会的人可应该回来了。嘿嘿,你有没有掰着指头掐日子?"张无 <br />忌扬着眉毛着看着杨不悔。 <br />"你可真没人性。"杨不悔翻了翻眼睛,"我都衰成这样儿了,还拿我找乐儿。" <br />"我这才叫有人性呢。"张无忌笑着说,"体贴入微地发现你这时需要精神的支柱。" <br />杨不悔脸微微一红,随即挑着眉毛有点凶恶地看着他"你还不睡觉去,攒足力气调和你那周 <br />赵两大美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还跟我罗嗦!" <br />张无忌刚要说话,门哗地一下被拉开,杨不悔心里一动,若有所盼,抬头看过去,一个瘦 <br />削然而极其挺拔的,一脸漠然的倨傲的男人站在门口。 <br />杨不悔愣怔了一下,微微地有点失望,然后喃喃地道,"爸爸,你。。。。。。怎么。。。 <br />。。。是你?"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三 <br />殷梨亭回到科里,换上衣服正赶上每天的早查房,各个病房走了一遍之后,叫着病区的大 <br />夫护士一起在会议室集中把他不在的一个星期,病区病人的情况交流了一下,自己仔细地 <br />做了纪录之后问道:"还有什么其它的事儿么?" <br />护士长抬头说,"前天教办和医务处召集各科的负责教学的主任过去开会,你不在,叫十三 <br />病区的韦大夫过去替的你。主要是把妇产科实习学生杨不悔故意给病人填写假联系地址和 <br />打人的事情给各科通告,让教学主任加强严格要求生产实习的学生,组织科里的学生加强 <br />医德医风的学习。""去人流室病人填假地址电话的多了。"实习的清风不忿地唠叨了一句- <br />--他跟杨不悔是同班同学,关系很铁,"而且那个王八蛋啊,不但该打,简直该杀。" <br />"你还说!"护士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填假地址假电话,那没出事儿是侥幸,这不就出了 <br />事儿?看看现在妇产科都翻了天了。医院让给你们实习生好好敲打敲打也好,别都那么意 <br />气用事,早晚把自己害死。" <br />"假联系地址病人自己填和医生给填当然不一样了。"莫声谷看了清风一眼,"你们也是都长 <br />点脑子少点激情,当大夫得知道保护自己。" <br />殷梨亭皱着眉头看着地面,半晌才说,"今天没什么事了吧?就先到这儿。" <br />大家拿着病例夹子站起身往外走,莫声谷见实习学生已经都走了出去,摇了摇头说,"这事 <br />儿说实在的,要搁我也得揍那个人渣。灭绝也真不愧汴医三院变态之王,其实别的科出这 <br />种事,科主任都尽量地包着,哪儿有自己人非得难为自己人的?再说病人家属又没说什么 <br />,连医务处都没说非要抓着不放。" <br />"灭绝这回给折腾得不轻,她那个脾气,没事儿还得找碴儿骂人呢,这回出这么大的事儿, <br />刑部医检司全过来烦,估计她也气疯了,怎么可能放了杨不悔?"护士长连连叹气,"你说 <br />那个女孩子也是,费那么大劲救过来了,又自杀,这不是不让爹妈活了?" <br />"自杀?!"殷梨亭一惊,"胡青羊?死。。。。。。死了没有?" <br />"那还能不死?"护士长说,一脸的不忍,"割了颈总动脉。据说病房顶上都溅上了血点子。 <br />" <br />殷梨亭忍不住重复了一下,"割了总?"他忍不住地想起那天手术灯下胡青羊惨白的毫无生 <br />机的脸,那台一波三折的手术,手术后她插着无数的管子连着各种监测仪器,徘徊在生与 <br />死之间,。。。。。割总?她终于从生死之间走到了生的一边的时候,这样决绝地选择了 <br />死亡?那么,看见那个鲜血飞溅的场面的时候,一直守着她陪着她,期待着她的康复的人 <br />,情何以堪? <br />他愣了一会儿,快步地走了出去。莫声谷在他身后喊,"你提出来的病例纪录!"可是他似 <br />乎没有听见居然没有停留地往楼梯走了过去。莫声谷一边收拾殷梨亭落在桌上的记录本和 <br />病案,一边奇怪地嘟囔,"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扔在这儿就不管了?" <br />"你还不知道吧?"唐文亮在旁边嘿嘿一笑,"那天小殷居然跑到妇产科给灭绝师太当二助, <br />就是给这个死了的女孩子做手术。不过倒不是这个死了的面子大,小殷是为了杨不悔杨小 <br />姐。杨不悔她爹是谁,知道么?" <br />莫声谷瞥了一眼唐文亮,他很看不上这个岁数不小,业务不精,主治医的手术考核三次才 <br />过,成天就爱跟手术室还不到他岁数的二分之一的小护士耍贫嘴----有时候还上下其手的 <br />同事。眼见他一脸特high的表情,心里有点起腻,于是也不理他,拿起自己带进来的病案 <br />和殷梨亭落在桌上的,便要走出去;这时候唐文亮自顾自地说,"杨不悔他爹,就是大名鼎 <br />鼎的杨逍!这小殷平时不爱言语,心里可够有数儿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不追女孩子,一追 <br />,就追这么大来头的。。。。。。" <br />"你说什么呢?"莫声谷皱眉道,"他哪儿是这样的人?" <br />"怎么样的人啊?"唐文亮悻悻然地说,"这叫有眼力有心计―――当然能不能追上还得看运 <br />气。这要是能娶了杨逍的女儿,嘿,以后更得平步青云了。这在大宋,光有本事还真不够 <br />,得有关系;哪个升得快的没有关系?我就是倒霉啊,家里有没有干这一行的,又赶上"停 <br />止文育,崇尚武德",全耽误了,要不。。。。。" <br />莫声谷听着他第一千零一次地抱怨自己"没有关系"和"都被'崇尚武德的时代'耽误了",脑 <br />袋立马胀成了两个大。唐文亮今年已经42了,还在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师弟殷梨亭手下做主 <br />治医,总是把自己所有的"倒霉"归之于"大宋的制度"。莫声谷很想损他几句,但是想到他 <br />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年纪,终于还是忍住了,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往病房走的路上,想 <br />着唐文亮说的殷梨亭"追"杨不悔的话,倒是有几分好奇。 <br />对于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当年的师兄兼现在的顶头上司,莫声谷一直很佩服感激。殷梨亭 <br />对他帮助甚多,从他做博士论文的难题到当年做住院总大夫时候的麻烦,都没少得了这个 <br />师出同门的师兄的指点,甚至在主治医手术考核之前的两个多月,殷梨亭不但不言不语地 <br />就替他管了不少院总大夫职责之中的病区杂事,而且经常收了疑难手术看着他做,困难的 <br />地方手把手地教他,不知道有多少个不该值班的时间陪他留在了手术室里。 <br />莫声谷觉得殷梨亭实在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激情,稍微有点乏味;他觉得这种乏味可以 <br />通过好好地谈一场恋爱改变。他曾经在一台夜间的手术之后一边点烟一边问他,干嘛不交 <br />个女朋友?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其实真的不错。 <br />殷梨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br />他又接着说你都孤家寡人好几年了不嫌闷啊?你再工作狂也不能跟手术室病房耗一辈子吧 <br />?靠,一回家老一个人对着一张单人床一堆论文杂志外科新进展,你早晚也得变态。你看 <br />咱们院头几名的变态,基本都是光棍。 <br />殷梨亭忽然问,"你干嘛非得抽烟?现在一天至少两包了吧?一到手术间隙就看见你们几个 <br />跑到休息室冒烟去。抽烟害处一说能背出好几十条来,你干嘛不戒了?" <br />他一愣,随口答道,"习惯了,戒不了。戒了难受。" <br />殷梨亭点点头,"没错,习惯了的事儿,变不了,变了就是难受。"说罢就走了,留他叼着 <br />烟目瞪口呆。 <br />然而现在莫声谷的烟瘾却被强行地克制了,最近已经4个月没抽上一口,原因是新交的女朋 <br />友下了最后的通牒,她说她闻见烟味儿就恶心,过敏,让他在她跟烟之间选一个。 <br />习惯了的事儿不见得改不了,莫声谷想,看让你改的动力有多大了。 <br />殷梨亭匆匆地从普外科赶到了妇产科,却得知杨不悔发了高烧在内科输液,于是又折回来 <br />往内科观察病房走。出妇产科之前无巧不巧地碰见灭绝下了手术回来,看见他皮笑肉不笑 <br />地说,"殷大夫过来看病人?还是找同事?还是跟我们科的教学主任讨论严格要求实习学生 <br />,加强医德医风建设的问题?" <br />殷梨亭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有停留地走了出去。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当真是窝囊。他想我就 <br />是说我来看杨不悔,又能怎么样? <br />想到杨不悔他心里又有几分茫然,在开会的一个星期,他时不常地在想着她不知道怎么样 <br />了,她的朋友好了没有,她的那些麻烦有没有解决。。。。。。甚至好几次想打电话到妇 <br />产科找她,不过按了几个数字最终还是取消了。及到回来,一听说事情居然演变成了这个 <br />地步,想到她的伤心她的难堪她身上没完没了的麻烦----妇产科对这件事看来是不穷追猛 <br />打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算完,连带着刑部的问话。。。。。。他想着她不知道要多少次地 <br />重复回忆讲述这件让她伤痛惊恐的惨事,心揪得难受无比。 <br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过去看她,甚至一时忘记了从杭州飞回汴梁的路上,自己导师介绍他认 <br />识一起去开会的几个大宋外科界的老前辈,他们对他现在做的课题很有兴趣,说好了让他 <br />整理整理手头的材料然后晚上一起吃个饭再好好细聊的。他本来计划得很清楚早查房之后 <br />回办公室整理文件,没想到突然的变化打乱了计划。很多年后他导师还记得这个的得意弟 <br />子唯一的一次在讨论专业问题时候的心不在焉,在听着渡劫和金轮两个人争论对肝脏移植 <br />非常重要的肝内胆管吻合术的问题的时候,问到他在今年成功进行的两台肝移植手术中对 <br />这个问题的体会,他说话的时候竟然有点无精打采。 <br />殷梨亭走到了内科观察室的楼道,还有两三米就到了观察病房的时候,他抬了一下头,看 <br />见对面,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然而身材笔挺脸容清隽的男人大步地从老远奔了过来,他的视 <br />线微微上扬,浑身都带着一股凌厉的,傲然的气息,他走过的地方,仿佛是刮过了一阵风 <br />。殷梨亭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两眼,觉得他非常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br />殷梨亭和他几乎同时走到了病房门口,这时候一个双手抓着病历,药盒,针剂,处方的中 <br />年妇女东张西望地倒退着从对面的病房出来,身边一个几岁的小孩挣脱了她手自顾自地往 <br />这边跑过来,殷梨亭眼见那个男人走得飞快,立刻就要撞上这孩子了―――他上扬的视线 <br />恐怕根本不会看见这个才到大人腿根的孩子―――于是下意识地赶紧弯腰把伸臂把小孩子 <br />拦在了一边,而那个男人便撞到了伸着脖子四处找牌子的妇女的后背,她一个趔趄,惊呼 <br />了一声,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br />那男人皱了皱眉头,线条鲜明如同刀刻的脸上闪过一分不耐烦,翻了翻眼睛,并没有停留 <br />地跨了两步,猛地推开了观察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br />殷梨亭心里有一丝疑惑,但还是先把小孩拉到一旁,弯腰帮那个中年妇女把乱七八糟的东 <br />西捡起来归整好,放到袋子里,她不住口地说着谢谢谢谢,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大夫 <br />您能给我说一下急诊B超室的路么,我刚才找了半天,人家说那个是门诊B超,要预约的 <br />,我。。。。。。"殷梨亭跟她说了一阵,那个妇女一脸茫然,他知道又碰上方向盲了,于 <br />是带着她往楼道口走过去,给她比划着指点了半天,看着她带着小孩走向了正确的方向, <br />才又回过头。 <br />前面,刚才那个男人,臂弯里横抱着一个女孩子,从观察室走出来,脚步依然如风,而他 <br />的身后,张无忌小跑着跟着,在后面喊,"杨伯伯,您先等一下,起码得跟科里交代一声啊 <br />。。。。。。" <br />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说,"跟灭绝这个变态说,杨逍把女儿接走养病去了,她再不依不饶,我 <br />就告她虐待学生,我也跟她没完没了!" <br />殷梨亭愣在当地,杨逍这个名字让他很是惊讶了一下-----大宋脑外第一人?然后他就看清 <br />楚了被横抱在臂弯里的杨不悔。和杨逍联系在一起的杨不悔让他有短时间的茫然。这时候 <br />杨不悔尚自费力地挣扎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看见她拍打着她父亲的后背,低声地抗 <br />议着,"爸爸,你这算什么,你放我下来。。。。。。。"她一抬头,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br />于是忘记了挣扎和抗议,就那么看着他,然而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跟她的父亲一起 <br />,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br />四 <br />回到家里,杨不悔被她爹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她觉得周身发冷之后开始燥热,知道体温 <br />又在上升。她放弃了去琢磨那些想也没用的事情,干脆抛到脑后。她忿忿地瞪了她爹一眼 <br />,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再睁开眼,床边已经支起了吊瓶架子,床头柜上摆 <br />了一堆的瓶瓶罐罐的药物,一个不认识的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在药瓶标签上认真地写字, <br />屋子一侧,从小一发烧感冒就能见着的她爹的死党老哥们-----第一医院的呼吸科主任说不 <br />得,跟她爹一起坐在沙发上一人拿着一杯酒一边喝一边下棋。她动了动身子,旁边穿护士 <br />服的小姑娘放下手里的要瓶子冲她嫣然一笑,"你醒啦?" <br />杨逍和说不得同时站起身走过来,说不得肩上搭着听诊器,呵呵一笑,坐在她床边,"得, <br />给你听听心肺,你爹是生怕那边儿误诊了你,我开着会,呼机响了七八上十次的催命。" <br />杨不悔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冲她爹撇了撇嘴,对他的兴师动众颇为不以为然,杨逍这时候 <br />正在给她身后垫枕头,哼了一声说,"我能放心么,汴医三院越来越乌七八糟。范遥去年竞 <br />选院长,又没上去,任我行老而昏聩,多少年笔杆子也钝了,刀子也锈了,最新的论文是 <br />十年前的,最近一台移植手术,老家伙亲自操刀,手都哆嗦了,半截儿顶上个年轻大夫, <br />丢人算是丢到了姥姥家。管理更是一团糟,偏偏霸着不下,那么多年了,就知道哄医院几 <br />个老家伙笼络人心,才让灭绝那个变态老女人猖狂。" <br />"爸,"杨不悔如今已经对汴医三院有了"自己"的感情,虽然平时也经常跟张无忌他们一起 <br />发牢骚骂院长骂主任骂医管科,这时候听她爹―――这个"外"人―――汴梁另一大医疗系 <br />统的头头儿对"自己"的医院这么贬低,护短的心情立刻占了上风,不忿地说,"我觉得我们 <br />医院挺好的,就算是方老师,业务就是牛,我看,"她扫了她爹一眼,扁扁嘴巴,"我看她 <br />倒是跟你有点像,一样骄傲自负,不可一世,刚愎自用。。。。。。" <br />说不得哈哈大笑起来,凑在杨不悔耳边说,"可不是像么,你爹是变态老男人啊。" <br />杨不悔噗哧一笑,随即呛咳起来,杨逍兑了一杯温水,一边给她拍着后背,一边喂她喝水 <br />,"都说女生外向,这倒好,还没嫁出去呢,呆了没两年的医院,把她整治成这样,倒都比 <br />她爹都亲。" <br />杨不悔看了她爹一眼,听到女生外向这个词,心里一动,脸有点发红,含糊地说,"我是讲 <br />道理。你这么着一来,我以后怎么跟医院里的人相处啊,我。。。。。。" <br />说不得已经把听诊器塞进她衣服,笑呵呵地冲她摆了摆手,杨不悔便住了口,靠在枕头上 <br />发呆。说不得给她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又问了些问题,最后得出了跟三院呼吸内科那 <br />个住院小大夫完全一样的结论,吩咐站在旁边的小姑娘给她扎上点滴,继续输她已经输了 <br />三天的液体。杨不悔挑战地翻了她爹一眼,"还不是一样。" <br />杨逍也不理她,对说不得说,"待会儿给你看看我带回来的几幅画,虽说是街头艺术家画的 <br />,还真有点儿意思。。。。。。" <br />杨不悔皱皱眉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天正好月初第一个周一,不是你出专家门 <br />诊的时候么,你怎么不去上班啊?" <br />"取消了,我要了两个礼拜的假,"杨逍拍拍她的脑袋,"把你那边的事情处理掉,然后好好 <br />陪陪你。" <br />"你也太夸张了吧?"杨不悔不可思议地瞪着杨逍,"我又没什么大毛病,又没心衰肾衰肺不 <br />张。你在家陪着我干嘛啊?我那天看大宋医学,上面说现在动静脉畸形血管瘤的新方法还 <br />在实验推广,汴梁只有你能做。你去西域了一个多月,才刚回来,一下又请俩礼拜的假, <br />得拖着多少病人?那些病人排你的专家号,好多都是前一天夜里就打着铺盖排队了,好不 <br />容易排到了,又取消,得多难受,而且。。。。。。"她想起上夜班的时候,看见的那些从 <br />三点钟就挤在汴医三院门口排骨科专家号的人们渴切的目光和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 <br />想着一次,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因为没拿着号,忍不住坐在地下嚎啕大哭,说,俺们是 <br />卖了三间土房给娃上汴梁治病的,这专家一个月就两次门诊,都排了俩月了还排不到,没 <br />看着病呢钱都快花没了,怎么办啊。。。。。。她也想起张无忌愁眉苦脸地跟她说,大主 <br />任范遥跟院长怄气,带着一家子度假去了,泰斗渡难西域讲学去了,副主任韦一笑要拿他 <br />的年假,十三病区一堆手术方案悬而未决,病人家属天天找天天找,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br />。。。。。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恻然的情绪,抬头看着杨逍认真地说,"那些从外地赶来的 <br />,不是万不得以,怎么会千里迢迢地来汴梁求医,你取消一个专家号,不知道得多少人失 <br />望,你别这样啊。" <br />杨逍错愕地看着他女儿,又看看说不得,"你说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这是给她爹上医德课呢 <br />?" <br />说不得咧开大嘴,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新实习生综合症么,还为医学生誓言心潮澎湃呢不 <br />是?等她多当两年大夫,病人乌泱乌泱涌上来,让她气儿都没得喘的,看她还这么热情不 <br />?" <br />杨不悔翻翻眼睛,不服气地说,"人家空见伯伯不是这么多年如一日地给外地病人加手术加 <br />号,他不是说么,对穷人来说,'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其实哪里是一头猪白养,简 <br />直是倾家荡产,有经验的大夫多辛苦几个小时,有时候就是救人家一家子人。再说也不止 <br />他,就算年轻一点的。。。。。。"她想起几个月前,那台夜间加的甲状腺手术,想起几个 <br />小时前,他和她短暂的对视,她看了她爹一眼,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软言求道,"爸,现 <br />在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大事了,明天就让我回去吧,你做你的事,别担心我了。人家,不是 <br />说你有通灵之手吗?真正需要你的人,不是我啊。" <br />杨逍颇为不解地瞪着杨不悔,终于又说了一句"不悔你到底怎么了?"然后张开双臂,停在 <br />半空,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终于把手背在背后,仰着头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空见 <br />是空见,我没有那幅慈悲心肠。通灵之手!笑话,一帮无聊医学杂志的写手煽情,怎么也 <br />能当真?就算是真的,全大宋得脑病的可怜人多了,我可怜得过来么?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br />,谁也不是神。"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我跟你说叔叔先出去 <br />了。"说罢拉着说不得往书房走去,旁边年轻的小姑娘,看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兀自想要 <br />争辩的杨不悔,半天才说,"你好好休息吧,你看你爸爸多疼你。" <br />杨不悔抓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胡乱地调着台,对面墙壁上挂着的49寸纯平彩电,屏幕 <br />上的画面不停地切换。她从一一直调到了一百之后,颓然地倒在枕头上。 <br />杨逍背着手站在书房的落地窗旁边,望着窗外;说不得翘着脚坐在杨逍的转椅上,仰着头 <br />,出了会儿神,笑了笑说,"一转眼,不悔都这么大了,都会教训爹了。" <br />杨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嘴角延至下巴的一条皱纹,似乎更加深了。他把手掌按在窗户的 <br />玻璃上,突出的指节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br />一句由女儿嘴里说出来的,大宋医疗杂志对他近乎至高无上的赞誉,勾起了他心里许多纠 <br />结了很多年的情绪。他脸上浮上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讨厌文人,讨厌那些随随便便拿着一 <br />杆笔,为着大到升官升职出名炒作,小到一时间不明所以的廉价的感动或者不明真相的浅 <br />薄的愤怒,把一个人变成神或者鬼的人。 <br />二十多年前,汴梁的各大报纸比现在更加喜欢树立标杆,医学界每个月都能掀起一阵学习 <br />某某某的热潮,左不过是全心工作,废寝忘食,鞠躬尽瘁,发扬奉献精神等等等等,还设 <br />立了一个以某个用精湛医术支援了太祖武装起义夺取政权的,被太祖誉为"高尚的人,纯粹 <br />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的西域医生名字命名的"某某某式好医生"称号,用以表彰大宋 <br />的好医生们。杨逍当时还是汴梁大学总医院外科的一个年轻的主治医,对此颇为不屑一顾 <br />,不屑一顾也就罢了,居然写了一篇文章,洋洋万言地从各方面论述"德"制靠不住,制得 <br />一时也不能长久;法制才是正理。利益与责任业绩紧密关联,才是长久的发展方向。此外 <br />还特别提到了大宋医药部分的情况,写到医药根本应该各成体系,互相关联,但彼此独立 <br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大宋的医学界总有一天要发展到一塌糊涂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如同 <br />中世纪的西域,政教结合带来的昏天黑地。 <br />当时这篇文章一出,杨逍很是出了点名,成了汴大附属医院的一个怪物,脑子有问题的怪 <br />物。要不是他正正在新闻界和系统内对他的批判铺天盖地地开展的同时,成功抢救了两例 <br />急诊如院的血管瘤破裂病人,并且在其中一个的手术中,随机应变,即兴进行了前所未有 <br />的快速衔接血管的手术方法,被称为"天才式"的"有艺术灵感"的才思迸发,创造了一个大 <br />宋脑外科的"第一"的话,那么,他早就被踢出汴医系统,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支援贫困县去 <br />了。即使留了下来,他在一时之间也成了前辈所不容的败类----居然挑战那么多前辈奉献 <br />了一辈子的信念?!他自己本来并不在乎,依然故我,然而很多年之后,他每当疑惑地问 <br />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纪晓芙和自己一定要站在一条河的两边的时候,他就会愤恨那 <br />些把他作为"异类",摒除于"正道"之外的人们。即使这件事不是这条河的全部,却至少是 <br />这条河的源头。 <br />"通灵之手!"他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我杨逍到了今天,又有了通灵之手了!全是狗屁, <br />统统都是狗屁。" <br />说不得托着肥硕的下巴,眯着眼睛说,"算啦,哪儿不是这样,跟红顶白,以你今天的成就 <br />,这也不能算是溢美之辞了。不悔一个小孩子,热情一点,总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br />"这孩子太单纯。"杨逍不安地用手指敲着窗户,"我总觉得,我这回回来总觉得她什么地方 <br />不对劲。我明天就去汴医三院,把她的事情彻底处理好。我女儿有什么可怕的?我早就在 <br />美利坚我做客座教授的那家医学院,跟负责录取的人把她的材料递了过去,医院的几个有 <br />名的教授也都通过信了。本来是想着她在这边毕业了过去考执照再申请做住院医师,现在 <br />要是汴医的人非得不依不饶,这个学位就算不拿也没什么。我让她明年就转过去,在那边 <br />拿学位。我才不会让不悔受那个窝囊气!" <br />说不得看了他一眼,"不错。可是也得不悔愿意。" <br />"有什么不愿意?"杨逍皱皱眉头,"我给她做的决定有什么不好?难道宁可去在灭绝眼皮子 <br />底下挨整?" <br />"我看未必。"说不得盯着杨逍,"我瞅着你这闺女跟她娘骨子里真像,恐怕不是你能做得了 <br />主的。"说罢,低下头去,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慢慢地品起杨逍从西域带回来的法兰西红 <br />酒来。 <br />杨逍听了这话,却呆在当地,半晌,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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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0:56: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不心虚的贼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17:20 2004), 转信 <br /> <br />               第十二章&nbsp;&nbsp;不心虚的贼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一 <br />临近中午,汴医三院拥挤的楼道里,杨康和令狐冲一前一后地夹在人流之中。令狐冲耷拉 <br />着脑袋,头发乱蓬蓬地如同在脑袋上面顶着一个鸟窝,目光茫然,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 <br />发呆。杨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耸着肩膀,目光散漫地游走。 <br />两个人在漆着红色大字"母亲安全,婴儿优先"的妇产科大门口停下来。 <br />杨康犹豫了一下,往周围看看,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穿病号服的女人,大肚子的女人,抓 <br />着奶瓶抱着婴儿的男人,以及捧着一堆小孩的衣帽鞋袜的,乐得发傻的老人中间。他往门 <br />口看过去,发现门口坐着个脸相相当凶恶的老护士管登记,眼神凌厉。 <br />令狐冲有点发怵地说,"要不咱们还是出去找电话试试再呼杨不悔一次。这里面,除非是病 <br />人家属,男的不许进。" <br />"昨儿呼了一上午今儿呼了一早上了,"杨康皱皱眉头,忽然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自己的书 <br />包,乐了,一把拽住令狐冲说,"跟我来。"令狐冲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不知道他又打着 <br />什么主意。过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又再走回这里,不过这回令狐冲背着杨康的包,离他 <br />有一两米的距离,杨康居然穿上了一件白大衣----杀兔子时候的工作服,正好昨天弄脏了 <br />塞在了包里准备回家洗。他大模大样地推开了漆着红字的妇产科大门,在出出进进的护士 <br />大夫眼皮子底下,走了进去。令狐冲不可至信地看着杨康的背影,和在他身后合上的门, <br />想起他刚才说的,做贼没关系,关键是不能心虚。令狐冲无限叹服地点了点头。 <br />护士台,刚刚往大病历上贴完了几个病人的心电图,超声波和CT结果的漂亮护士韩小昭打 <br />了个哈欠,刚要伸个大懒腰,一抬头看见主任灭绝身后跟着普外科的副主任韦一笑殷梨亭 <br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br />大步走在头里的灭绝,满脸,满身,每一根眉毛,每一根头发上,都写着个怒字。韩小昭 <br />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于是她正要伸到空中舒展的双臂迅速地收回,胡乱地抓过一本病历 <br />打开,低下头,眼光定在上面,目不敢斜视。 <br />韩小昭不但漂亮得出奇,且是个有眼力价儿的机灵孩子,老早就发现,主任灭绝对于自己 <br />刚刚进科不久,就大大增加了产妇的老公们到护士台问可问可不问的问题的次数,并且延 <br />长了过来会诊的各科中青年光棍们趴在护士台上闲磕牙的时间这个事实深恶痛绝,鄙视那 <br />些臭男人的同时更加厌恶自己。于是她特别的小心谨慎,时时告诫自己万不可给灭绝找到 <br />发作的理由。今天,她知道刑部一大早又来人调查五天前那个在病房内自杀的案子了。这 <br />次还来了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的官员。主任的气儿,怕是特别的不顺。 <br />韩小昭想的一点错都没有。从会议室往外走的路上,灭绝简直要发狂了,她手里压着一台 <br />卵巢囊肿引发肠粘连肠扭转的危重病人的手术,一个绒毛膜癌要讨论化疗剂量的病例,心 <br />急如火,结果居然从一大早八点钟就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没完没了地盘问,纠缠了三个多 <br />小时。 <br />在灭绝的心里,刑部的衙役根本就都是套着衙门官服的饭桶。 <br />但凡他们有点用,大宋的治安至于这么差么?汴医三院的急诊至于这么忙么?她的专家门 <br />诊至于经常有她所厌恶至极,却不得不给做检查的,卖淫得了性病的婊子么,那两个外地 <br />打工仔的孩子,一个4岁,一个7岁,至于父母才出去一个钟头,居然被流氓爬窗而入,孩 <br />子半昏迷着 <br />下身滴血地送进来缝合伤口么?面对着那孩子惊恐的仇恨的目光的时候,连她都忍不住红 <br />了眼睛!那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至于天还没黑的时候,跟医院对面的取款机刚刚提了800块 <br />钱出来,一转身就被在肚子上,胸口,胳膊,肩膀扎了13刀,挣扎着爬进医院,让她不得 <br />不跟外科她最恨的混账东西韦一笑同台合作,压着火儿听他边动刀子边说相声,直到12点 <br />了才吃上一口面,胃疼了一夜么? <br />而现在这帮饭桶,居然高高在上的盘问她了三个小时,那帮医检司的二把刀们,不知道肚 <br />子里灌了多少贿赂的油水,还拿不拿得动手术刀,只不知道听诊器哪面是里哪面是外了, <br />居然在质疑她的急救措施是否得当!居然前天单独问了她还不够,今天还要把所有当时在 <br />场参与急救的人员一并叫齐各个问话,做录音外加对当时的急救方案后来的护理发表看法 <br />签字画押。。。。。。灭绝出离愤怒了,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是白痴们对于她 <br />专业操守的质疑,是让她绝对不能忍受的! <br />三个小时的问话总算告一段落,然而因为当时陪胡青羊入院,证明胡青羊的宫内大出血是 <br />&nbsp;&nbsp;<br />在自行服药之后,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前的重要证人杨不悔被她爹---杨逍那个王八蛋带走, <br />只有一份书面报告;而能 证明妇产科并没有疏于术后护理的证人,胡青羊的母亲精神一直 <br />恍惚不能在此时接受问话 ,父亲心脏病发,还躺在心内科的危重病房。所以刑部的人最后 <br />说,今天先到这里,之后 还要进一步调查。&nbsp;&nbsp;<br />此时走在妇产科楼道里的灭绝,如同在太阳下晒了很久的火药,沾上一丝火星,就可以爆 <br />炸。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二 <br />灭绝走过护士台的时候,本来并没有去注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韩小昭,然而这时候 <br />,她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在问,"请问杨不悔在妇科还是产科还是门诊,在哪个病区能找到 <br />啊?" <br />灭绝倏地停住,刷地回头,看见刚才从门口进来的一个穿着白大衣的男学生,站在护士台 <br />前,问韩小昭。 <br />韩小昭抬起头,不自主地看向突然停住脚步的主任,张开嘴,结巴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br /> <br />被漂亮小护士的奇怪反映搞得有点奇怪的假大夫杨康,心里想着难不成真是美色和智商成 <br />反比,这个绝顶漂亮的姑娘,竟然蠢到连句话都说不利落,而且还一幅见了鬼的表情;他 <br />顺着漂亮傻姑娘的目光看去,正撞上灭绝俩道犀利的目光,差点打了个趔趄。 <br />"你哪科的,找杨不悔干什么?"此时的灭绝,提起杨不悔这个伴随着无穷的麻烦,然后在 <br />所有人被麻烦所纠缠的时候又突然消失的名字的时候,是要咬牙切齿了。 <br />如果说面对狂怒的灭绝而能不忐忑,那---估计只能是心底永远坦荡的郭靖了;然而杨康毕 <br />竟是杨康,一秒钟之内压制下穿着杀兔子的白大衣假装大夫混进妇产科的心虚,冲着灭绝 <br />微微躬身,礼貌大方地说,"老师您好,我是杨不悔同班同学,在外科实习,过来找她借点 <br />东西。" <br />韦一笑和殷梨亭同时停下脚步朝杨康看过去,又有点怀疑地对看一眼。 <br />灭绝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杨康,揉搓得皱巴巴的,衣角带着血迹的白大衣,典型的外科不修 <br />边幅的风格,倒是和韦一笑同出一辙。这时候到妇产科找杨不悔!灭绝狠狠地想,我还想 <br />找她呢!借东西,什么借东西,找借口上班时间过来谈情说爱是真吧?现在这些恬不知耻 <br />的年轻人! <br />如同找到了一个卸火的出口,灭绝嘴角轻轻抽动,回头斜着眼睛问韦一笑,"你手底下的吧 <br />?"还没等韦一笑回答,眯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杨康,"你帽子呢?口罩呢?胸牌呢?进 <br />科主任没有讲实习生规章制度么?"杨康张口结舌,压在心底的心虚,冒上来,挣扎在喉咙 <br />之间颤抖。 <br />灭绝不屑地又回头打量韦一笑,"你们科不知道管学生么?规章制度在你们那儿就是白纸么 <br />?" <br />韦一笑被她瞪得心头火起,心说你们科出了个自杀的病人,我倒霉催的那天被你叫来会诊 <br />,今儿就得跟这儿被问话仨小时,我招谁惹谁了?你怒,我还怒呢!他嘿嘿一笑,"这位同 <br />学来妇产科找同学,又不是过来会诊,设备带得那么周全干嘛?医管科要求生产实习的学 <br />生在工作期间帽子口罩胸牌佩戴齐全,没说在任何时间地点佩戴齐全吧?"没等灭绝再说话 <br />,他转开脸去,皱着眉头打量杨康,"哪个病区的,带教老师是谁?进科时候没嘱咐你,妇 <br />产科可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么?" <br />杨康的心虚在听到灭绝冲着韦一笑说"你们外科"的时候,已经钻出了喉咙,快要飘到脸上 <br />了,此时,听见韦一笑问起了"带教老师是谁",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是死是活赌一把了 <br />,他想。 <br />"十四病区。。。。。。"他记得杨不悔经常提到十四病区,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努力琢磨 <br />着杨不悔那时候的带教老师叫张什么。 <br />韦一笑回头看殷梨亭,殷梨亭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他扫了杨康一眼,察觉出他的窘迫, <br />再往灭绝那边看过去,看到的是深恶痛绝,不依不饶的脸色。 <br />他沉吟了一下,温声对杨康说,"回去把帽子胸牌戴上,上班时间不要串科找同学。"转头 <br />对灭绝说,"前天我才从浙江开会回来,还在整会议记录,没顾上管学生的事,疏忽了。" <br /> <br />灭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迈开大步磴磴磴地往出走,韦一笑愤愤地从牙缝里蹦了一句"简 <br />直不可理喻"。殷梨亭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杨康,没有说什么,缓步往外走,杨康低着头, <br />跟在他身后。 <br />刚出了妇产科的门,韦一笑的呼机就拼命地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呼机,老婆的名字;无可 <br />奈何地骂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买个电锅也要老子陪着一起去。他妈的不结婚的变态, <br />结婚的唧唧歪歪,难看的恶心,好看的难缠。"他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殷梨亭的肩膀,"我 <br />是已经没辙了,小殷,我要是重活一次,保管离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漂亮丑陋的女人,都八 <br />丈远!"说罢迈着大步出去了,殷梨亭微微一笑,知道他义愤填膺的脸,在见到医院门口, <br />那个说话永远细声细气的,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漂亮太太的时候,一定立刻挂满了笑容。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三 <br />杨康看了看殷梨亭,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嗯,大夫。。。。。。啊不,老师。。。。。 <br />。" <br />殷梨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十四病区实习,居然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br />杨康很难得地觉得不好意思,正琢磨着说些什么,看见令狐冲从旁边跑过来,边跑边叫他 <br />,"杨康杨康,你找着杨不悔了么。。。。。咦,殷大夫?" <br />殷梨亭看看令狐冲,又看看杨康,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杨康眼熟,原来是半年前自己去 <br />会诊过,因为胃出血住进汴医三院消化科的病人。杨不悔后来跟自己提起过这个她在消化 <br />科管床的病人---后来又混在一起成了朋友的杨康,说他是个"馊主意特多的小子。"她说的 <br />果然不错,殷梨亭看看在灭绝眼皮子底下临危不惧地假冒实习生的杨康想,记起不悔说话 <br />时候比比划划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扬起了嘴角。 <br />"你们一起来找杨不悔,有什么要紧事么?"他发觉令狐冲似乎有挺重的心事。 <br />"我。。。。。。"令狐冲犹豫着,想起当时杨不悔带着他找殷梨亭的时候,自己的满怀忧 <br />国忧民的热情,豪情万丈的言语,觉得如今这件事说出来相当的尴尬,他低声说,"您能帮 <br />我找到杨不悔么?我真的有点急事。" <br />殷梨亭皱皱眉头,"杨不悔。。。。。。"他想起杨逍横抱着杨不悔如风般掠过的身影,和 <br />他脸上不容侵犯的倨傲,"这一阵子,恐怕找不到她。" <br />令狐冲脸色有点发白,失神地瞪视着前方,喃喃地说,那怎么办呢?忽然拧拧眉毛,咬了 <br />咬牙说,"我看这也是天意,不如就这样了,那稿子不拿回来了。我心里本来坦坦荡荡的。 <br />没准是朱老师多心了。。。。。。" <br />"歇吧你!"杨康恶狠狠地打断他,"又想什么呢?你们系里早注意到你跟向问天他们来往了 <br />,那天我爹还问我令狐冲不是大法信徒吧?肯定是开会时候方证提过,朱聪给你顶着呢! <br />你那篇稿子简直就是火药包……"他抬头问殷梨亭,"殷大夫,真找不到杨不悔么?" <br />殷梨亭摇摇头,被他们俩的话搞得有点糊涂,想了想问令狐冲,"你上次找我问了好多急性 <br />传染病治疗和在贫困地区的发生情况以及大宋医疗体系的问题,好像就是说要写什么稿子 <br />?我以为是你们的什么自选课题。。。。。。" <br />令狐冲盯着地面,想起当时的意气风发,和现在的惶惶然,喉头仿佛有一股又苦又涩,又 <br />辛辣又酸楚的东西梗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br />杨康的脑子转了一下,知道想找杨不悔是找不到了,事情很急,听这个意思,这位殷大夫 <br />,还跟令狐冲讨论过他那个见鬼的稿子的事情。杨康狠了狠心,"殷大夫,就是那篇稿子。 <br />他给投到了大宋医学杂志。杨不悔说有个很好的朋友在那里当编辑,说也是汴大医学院毕 <br />业的,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br />杨不悔曾经跟令狐冲说过自己在大宋医学有个特要好的师姐,本来想替令狐冲走个捷径, <br />可是当时令狐冲满腔的热血沸腾,觉得这种偏门的关系,有辱自己慷慨激昂的报国热情, <br />于是乎要走更费时间的正门。没有想到,到了今天,还是想起了这个偏门,却不是递上去 <br />,而是撤回来。 <br />"撤出来?"殷梨亭不解地看着令狐冲,"你不是下了很多功夫?现在要拿回来?" <br />令狐冲痛苦地摇摇头,半晌,轻轻地说,"我。。。。。。我联系了好多大法的东西进去, <br />我们辅导员说,这个是要捅大娄子的,让我赶快撤出来。" <br />殷梨亭"啊"了一声,悚然心惊。大法,居然是大法。他虽然从来对朝廷的政策没有太多的 <br />兴趣,但毕竟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孩子,还是明白在这个时候,往朝廷最主要的医学杂志投 <br />稿联系大法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记起令狐冲跟他讨论边远地区医疗问题时候,脸上 <br />的恻然和那些虽然幼稚,但是热情的建议,甚至想起了数个月前,杨不悔偏着头,说"令胡 <br />冲是个有温暖的心的男孩子"的时候,认真的表情。他不再犹豫,一拍令狐冲的肩膀,"我 <br />同班同学在那里做副主编,我带你去把稿子拿回来。正好中午休息,现在就去。"说罢,疾 <br />步地往外走去。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四 <br />灭绝才拉开休息室的门,刚准备坐下喘口气,喝口茶清清火,没想到暖壶盖子还没拿下来 <br />,就听见敲门声。她把暖壶往桌子上一顿,几乎震碎了瓶胆,喝了一声,"谁?!" <br />门轻轻地被推开,书记阳顶天满脸笑容地走进来,"老方,是我是我。" <br />灭绝翻了翻眼睛,坐在椅子上,"找我什么事?" <br />阳顶天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灭绝对面,顺手摸着头顶从两边往中间梳拢的,寥寥无几的白头 <br />发,沉吟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灭绝一眼,赔笑地说,"这次妇产科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个意 <br />外,咱们院方是明白的。不过刑部也要例行公事嘛!要问就让他们问,不要躁不要躁,气 <br />坏了身体不值得。"灭绝不耐烦地瞪着杨顶天,"他们问了我答了,还要怎么样?" <br />阳顶天沉吟一下,又捋了几下头顶的几根白毛,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吗,是 <br />件没有料到的惨案,谁都不想发生。。。。。。呃,杨不悔,一个实习生,还年轻,为了 <br />朋友有点冲动,没有遵照医院的规章制度,填写了假的联系地址。。。。。。但是,完全 <br />是出于善良的动机,年轻人太热情单纯!而且,这样的事其实经常发生,这不过这回不幸 <br />出了事。。。。。。。" <br />灭绝身子前探,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你到底要说什么?" <br />阳顶天搓搓手,"我的意思是说,杨不悔检查也写了好几遍了,警告处分也通报全院了,我 <br />看,就这样吧,这事情,到此为止,孩子嘛,心灵比较脆弱,太严厉了也不好。" <br />灭绝缓缓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阳顶天,"我问你,杨不悔要不是杨逍的女儿,你也说孩子 <br />心灵比较脆弱,太严厉了不好?" <br />阳顶天一愣,还没说出话来,灭绝已经踏上一步,目光咄咄逼人,"杨逍来过了是不是,现 <br />在在哪儿?" <br />阳顶天张了张嘴,"老方,你。。。。。。" <br />"杨逍到底在哪儿?" <br />阳顶天想了想,干脆,你们两个横的,自己掐去吧。他伸出手想拍拍灭绝肩膀,说一句消 <br />消气,看着灭绝的眼色,终于缩了回去,"我和老杨下楼时候正好碰见医检司的人,原来有 <br />一个是老杨以前的学生。现在他们叫上范遥,到对面白驮山狗肉城,吃饭去了。" <br />最后一点火星,终于轻轻地落在了灭绝心中已经被烤透的炸药上,灭绝只觉得心里轰的一 <br />声响,所有的克制忍耐,彻底崩溃,她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现在就去找杨 <br />逍说个明白!"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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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0:57: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不堪回首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18:37 2004), 转信 <br /> <br />一 <br />杨逍范遥跟医检司的西华子和马行空坐在白驮山狗肉城靠里的一桌。桌上的狗肉锅子已经 <br />烧得滚开,热腾腾的蒸汽弥漫着。西华子摘下了眼镜放在桌边,拿纸巾抹了一把鼻翼蒸出 <br />来的汗,咕嘟咽下一口汤,对杨逍说,"这事儿其实就是让您女儿跟刑部的人一起,从头到 <br />尾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毕竟人最早是她带去的。" <br />杨逍颀长的手指微动,转着手里的酒钟,眼神似乎飘在空中,并不看西华子,淡淡地说, <br />"现在不行,我女儿病了,现在肺有杂音,心电图也有点异常,要卧床休息两周,什么事, <br />也不能理。" <br />西华子刚要说话,马行空冲他使了个眼色,把筷子轻轻放下,对杨逍笑着说,"当然当然, <br />孩子病了,缓几天也不妨。" <br />"可是,"西华子忍不住说,"您女儿不来,这件事就没法结----不现在把记录做全了,以后 <br />会留下隐患,万一病人家属过了一阵子忽然要指摘医疗不当呢?要否认病人自行服药呢? <br />那麻烦就更多了,妇产科那个主任,现在已经不耐烦得像要吃人。。。。。。" <br />杨逍靠在椅背上,叉着双手,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那是你们的事。我说了, <br />我女儿现在身体很差,死的又是她好朋友,我不能让她再受一次这样的刺激。"他顿了顿, <br />看了一眼马行空,"咱们是做父母的人,总得为孩子考虑的多些,是吧?" <br />马行空连连点头,"对,对。不能苦了孩子。妇产科那个主任不是东西,她手里出了事,她 <br />烦什么?还不是她管理不善?我们现在已经对她够迁就了。"马行空的女儿也是学医的,在 <br />杨逍他们医院实习,保研的名额是拿下来了,导师还没定,虽然没敢奢望做杨逍的学生, <br />然而无论意向是谁,如果副院长兼脑外科震山之宝的杨逍说一句话,可是举足轻重。对于 <br />杨逍这句"为孩子考虑",赶忙地赞同。 <br />西华子又嘟囔了一句,"那什么时候能来呢。。。。。。" <br />杨逍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范遥一边拿小刀剃着骨头上的肉,一边皱着眉头刚要说 <br />话,一抬头间,半张着嘴巴看着门口愣住,杨逍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顺着他的眼光看 <br />过去,门口,灭绝身上还穿着白大衣,脖子上挂着口罩,正在向四周张望;终于,发现了 <br />他们,大步地,冲了过来。 <br />看着灭绝衣襟带风地冲到了面前,杨逍微微一笑,身子略仰,靠在椅背上。 <br />灭绝一拳捶在桌子上,盘盘碗碗晃动起来,狗肉汤溅在了西华子的手背上,烫得他嘶溜嘶 <br />溜地吸着气,想骂一句,抬头看见灭绝乌云压顶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使劲甩着烫红的手 <br />指,余光打量着灭绝。 <br />"杨逍,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灭绝伸出两指,指着杨逍的鼻子。 <br />"我?"杨逍抬抬眉毛,"吃饭喝酒,会会老朋友,怎么了?" <br />"你。。。。。。"灭绝声音发颤,"我是说,你不声不响地把杨不悔带走,这算是怎么回事 <br />?她既然是实习生,当然要遵守实习生的制度,凭什么特殊?" <br />"她去内科输液,是跟代教老师请过假的。"杨逍慢悠悠地说,"我听说女儿病了来看女儿, <br />看你们内科观察室床位也挺紧的,不少病人住不进去。我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便把女儿 <br />接回家休养了。今天就是过来,给她跟代教老师,以及你们汴医三院负责教学的主任,请 <br />两个星期的假。""两个星期?!"灭绝惊怒地重复,"她惹来的麻烦一箩筐,她想一躲躲两 <br />个星期?刑部那边怎么办?她不出来怎么结?" <br />马行空看了眼杨逍,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说点什么,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法结,就先拖着, <br />等孩子病好了,再说。" <br />"先拖着!"灭绝不能致信地瞪着马行空,"你们今天早上不是说,事情急,手头的事情都得 <br />放下么?已经准备推去手术室的病人,麻醉科都准备好了,台子已经开了,不是也停下来 <br />了么?又说可以拖着?!" <br />马行空支吾着说,"那时候,不知道杨不悔病了。。。。。。" <br />"你是不知道她是杨逍的女儿吧?"灭绝又一掌击在桌面,临近的酒盅跳起来,滚落在地上 <br />,摔得粉碎。她跨前一步,逼到杨逍面前,身子前倾,瞪视着杨逍,"好,我要亲自看看你 <br />女儿,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要休息两个星期!" <br />杨逍眼皮微抬,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灭绝的肩膀,把她格开尺许,缓缓地站起来,低头玩味 <br />地看着灭绝,半晌,才说,"我女儿得得什么病,要休息多长时间,我已经找内科的专家给 <br />她看过了,检查证明诊断证明假条,我给了你们医院管教学的副院长和她代教老师贝锦仪 <br />一人一份,你要是要,我也给你一份拷贝;至于亲自看,就不劳动你了。我女儿上呼吸道 <br />感染,心脏也有点杂音,不过跟你妇产科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再学术精湛德高望重,也看 <br />不了我女儿的病。还有,"他拿过一摞餐巾纸,低着头轻轻地擦桌子上狼藉的汤汁酒水,不 <br />再看她,低声说,"一个人年纪就算比别人大了几岁,就算还作了点成绩出来,也犯不上变 <br />成火爆筒子,到处跟人放炮。在医院对面,一个吃饭喝酒聊天的地方,周围恐怕还有你病 <br />人的家属,你穿着白大衣四处乱窜,大呼小叫,让人家把病人交在你手里的,晚上不做恶 <br />梦么?"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二 <br />灭绝浑身颤抖起来,哆嗦着指着杨逍,眯着双眼,视线中全是他可恶之极的,讽刺的笑容 <br />。眼前的杨逍头发已经花白,右侧嘴角下面,也有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脸颊益发地消瘦, <br />线条如同刀刻的一般,比二十年前,脸上多了一份阴骘,少了一点散漫。但是那种让她深 <br />恶痛绝的玩世不恭的眼光,倨傲得不可一世的神色,一如从前,让那些往事,一幕一幕地 <br />从眼前掠过。 <br />汴梁大学总医院,那时候她和杨逍都还在汴总,她是严谨严厉得出名的妇产科专家,杨逍 <br />是崭露头角的外科副主任医师。那时候的汴总,还没有把妇产科和儿科分出去,而是像现 <br />在的汴医三院一样,外科和妇产科的手术室,从同一个大门进去,做完手术,两科的大夫 <br />,经常擦肩而过。杨逍是外科无数自命风流的无赖中的一个,不一样的是比其他的人,有 <br />更俊朗的外表,他身边经常跟着不同的年轻大夫护士,仰视着他;他经常漫不经心地逗得 <br />一群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叽叽咯咯地笑;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纪晓芙,她 <br />手下最得意的博士生,端庄秀丽,沉稳干练,刀子利落,文章锦绣,最得她的喜欢。她相 <br />信自己的得意弟子不会跟其他浅薄的女人一样,看上浮躁的目空一切的杨逍,而事实上, <br />她也从来不是围着他的狂蜂浪蝶中的一个。她安静地做自己事,管最多的病床,不仅是专 <br />业的照顾,还有最温暖的微笑。灭绝和哥哥,乐等着那个早就对她着了迷的侄子,把她迎 <br />娶进方家的门的。 <br />那天晚上,两辆轿车在府东街对撞,9名重伤者,有5个送到了汴总;外科所有值班的大夫 <br />几乎都进了手术室,他们打电话过来,说,人手不够,临时叫人赶不过来,妇产科有没有 <br />人可以支援一下。她哼了一声,还没说话,本来应该已经下班才跟她打了招呼准备回家的 <br />纪晓芙,在门口停了下来,说,方老师,我去吧。 <br />那天他的侄子才在宋朝大学以优异的表现通过了博士生资格考试,买了一束鲜花,犹犹豫 <br />豫了好久,终于是下定决心走进了妇产科大门,准备向纪晓芙表白自己心里炽热的爱情; <br />然而他进来的之前三分钟,她走进了漆着闲人免进的红字的手术室,给杨逍做助手。他当 <br />时有点失望地坐在姑姑面前拨弄着玫瑰的花瓣,灭绝一边改一篇马上要发表的论文一边皱 <br />眉说,"看不惯你这么软绵绵的样子,别在这儿坐着了,手术不定做到什么时候,去去去, <br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是你的,怎么也跑不了。" <br />他沮丧地走了,灭绝并不知道,那天,他一直提着那束花,站在医院的门口,等着把心里 <br />最真挚的感情,跟心爱的姑娘表白。 <br />而那天,她很晚都没有从手术室出来,灭绝急着赶稿子,也并没有觉得奇怪。直到凌晨, <br />纪晓芙表情恍惚地推开值班室的门,换衣服,拿东西,居然,灭绝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 <br />答非所问,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 <br />之后的事情,完全是一场恶梦,这个最温婉端庄的女孩子,默默地收拾东西,放弃了教学 <br />医院的工作,放弃了汴梁,放弃了博士学位,拒绝了她侄子指天誓日说要照顾她一辈子, <br />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承诺,坐上了回汉阳的火车。 <br />当时她并不知道一切与杨逍有关,毕竟那时候,杨逍已经被派到西域进修两年;她只是惊 <br />怒与惋惜。而当她发现了从小最疼惜欣赏的侄子的一蹶不振的颓废的时候,当她的侄子最 <br />终因为颓废把研究放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当她侄子因为要去汉阳找她而跟父亲吵得翻天覆 <br />地,让老父心脏病发,住进医院,之后一直缠绵病榻,大半年后终于含恨而去的时候,灭 <br />绝的惋惜与惊怒,变成了刻骨的愤恨,恨这个自己曾经欣赏的弟子,恨这个不知道名字, <br />不知道在何方的男人。 <br />直到几年之后,那个叫做"不悔"的小女孩,千里迢迢的,从汉阳来到了汴梁,去找她的父 <br />亲,----已经从西域回来,吸取了西域脑外科学术的精华,又做出了创新,拥有了大宋第 <br />一个以自己姓氏命名的新式脑血管瘤切除法的杨逍。在那一年里,这个"致死不悔"的故事 <br />,在汴梁医学界很多人的嘴里传送,为杨逍已经闪闪发光的成就,添上了浪漫的色彩。有 <br />人慨叹,有人惋惜,有人惊佩,有人伤情,而灭绝,却是剐心蚀骨的愤恨与鄙夷,因为着 <br />一对无耻男女,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在50多岁的年龄早逝,她引以为傲的侄儿,从优 <br />秀沦落为平庸,三十几岁了,还在宋朝大学做着一个普通的讲师;而杨逍,居然成为了"汴 <br />梁脑外科第一人"! <br />灭绝瞪视着杨逍,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不悔,杨不悔,他们的女儿,在二十几年后走到了 <br />她的面前。她本来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她的模样,她的表情,她的一言一行,都让她无 <br />比的厌恶。她费力地克制着自己,然而,她却逼着她注意,逼着她去恶心;她丝毫不掩饰 <br />,对外科32岁的副主任殷梨亭的注视,追随;她时常完了妇科产科的手术,却不跟着代教 <br />老师一起出去,几个小时后,跟殷梨亭一起,说说笑笑地,从手术室走出来;她带来一个 <br />不明不白的未婚怀孕的同学,惹出了无尽的麻烦,然后,令人鄙夷地,在手术台上苍白地 <br />颤抖,然后,他就完全不顾影响地站在了她的身后,那种让人恶心的暧昧,一切,一切, <br />重演着二十几年前的故事。 <br />杨逍,纪晓芙,杨不悔,他们的影子,层叠叠地,冲她压过来,让她翳闷得不能喘息,杨 <br />逍,创造了神经外科手术史上几个"世界第一"和不知道多少个"大宋第一",被大宋医学界 <br />称为有着"通灵之手"的人,用他的手,拨弄着一切,对着她,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再也不 <br />能克制,缓缓地点头,冲着杨逍,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很好,很好,你尽管娇纵你的 <br />宝贝女儿,让她尽管学着父母的样子。"她抬起眼皮,冷笑着说,"你尽管让她想怎么样, <br />就怎么样,你说你女儿生病,不关我妇产科的事情,你便等着瞧,看看过多久,她就关上 <br />我专业的事情了。" <br />她把双臂抱在胸前,轻笑,"你们的女儿还真不愧是你们的女儿,爹娘干过什么,她也要学 <br />着再来一遍。不过,你最好看得紧点,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样才叫'致死无悔',是不是拿 <br />块玻璃片子,割了颈总动脉?倒是比拖着个孽种,苦熬几年轻松!" <br />她笑了一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大步走去。 <br />三 <br />&nbsp; &nbsp;&nbsp;&nbsp;<br />马行空和西华子听见灭绝说的最后几句话,看见她冷笑着扬长而去,那一瞬间,简直不敢 <br />回头去看杨逍;此时,马行空简直有一种幻觉,就是杨逍手指一弹,一柄小银叉子激射而 <br />出,穿透了灭绝的喉咙。 <br />但是直到灭绝从门口消失,马行空也没听见杨逍发出一点动静。他心里忐忑了一下,刚想 <br />找句话说,就见范遥已经招手叫人结帐,一边对他和西华子说,"要不老马你们先忙去,我 <br />跟老杨还有点事。" <br />马行空福至心灵地点头,在西华子已经冲口对杨逍问出"您女儿俩星期之后能。。。。。。 <br />"的时候,一把捏住他肩膀,一边对范遥说着,"我那头儿还真不少事儿等着呢,这就走了 <br />,下回都闲了,还请几位赏脸我请吃鱼头火锅儿去。"说着就拽着西华子的胳膊向外走去。 <br /> <br />西华子犹自抓耳挠腮地回着头,心里搁着什么时候杨不悔能出现结了这个他调到医检司接 <br />到的第一个官司,总觉得不问清楚了不踏实;不过被顶头上司马行空狠狠地瞪了n眼,心里 <br />头有点糊涂,脑子本来慢,这一下子就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了―――也就被他拽着,张 <br />着嘴巴出了白驮山狗肉城的门,心里头很郁闷。其实他上司马行空更郁闷,对于看着何太 <br />冲班淑娴的面子把这二愣子收在自己手下,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心里想着什么叫做猪头, <br />这就是了,你没正经学历也就罢了,凭着你大姨班淑娴的面子,要是会来事儿,也能混得 <br />不赖,灭绝杨逍那样儿的,不看人脸色不要紧,可兴许还让谁黑一下子扑通一下摔个鼻青 <br />脸肿呢,您这个,专业就稀松,脑子还不活络,你不死全大宋人民都能长命百岁了。。。 <br />。。。 <br />范遥见杨逍犹自如石像木雕一样站在那里,脸上僵硬得没有一丝表情,于是清咳一声,de <br />n4了den4杨逍的袖子,低声说,"嘿,咱换个地方聊吧。" <br />杨逍低头看了他一眼,眉毛动了动,忽然反手抄住范遥的胳膊,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 <br />知道,不悔到底是怎么回事?" <br />范遥心里打了个突,愣了一下,顺口说,"灭绝说的话你也当真,你当她放屁不就完了。。 <br />。。。。" <br />"不对,"杨逍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嘴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深了,"她没胡说八道。我这次过来 <br />,本来也想问问你,不悔到底怎么了。她不对劲,肯定不对劲。"杨逍说着,不悔这两天显 <br />然同一贯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迥然不同的细致的心思,欲说还休的神色在他的眼前晃动 <br />;他忽然想起不悔对汴医三院的有点奇怪的回护,一定要回医院的坚持,可是明显遮掩了 <br />什么的吞吞吐吐。。。。。。杨逍心里面的恐惧越发的强烈;灭绝的话,所激起杨逍心中 <br />的惶恐,居然大大地胜过了愤怒。 <br />范遥站起身来,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摇头强笑着说,"捕风捉影,捕风捉影。。。。。。 <br />我得回科里去了,韦一笑跟殷梨亭。。。。。。"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语音有点颤 <br />,咽了口口水接着说,"我这仨病区的俩头儿都说中午有点儿事儿可能回来晚点儿,我得回 <br />去盯着,别那么寸节骨眼儿上来个小的们整不了的病人。你事儿现在也办完了,回家陪闺 <br />女吧。。。。。。" <br />杨逍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回去。" <br />范遥脚步不停地往前赶,越走越快,皱眉说道,"你撑的啊,折腾一上午还不嫌累。。。。 <br />。。" <br />杨逍大步跟在旁边,"那个人是你科里的对不对?我要看看那个人是谁。" <br />"都他妈什么什么啊,"范遥烦恼地松松衬衫的领口,"我看你也有病。" <br />杨逍不说话,却一点不落后地跟着范遥往汴医三院大步地赶过去;他的脸孔如同石刻,没 <br />有一点点表情。 <br />灭绝最后轻轻的两句话,如同一把恰恰好的钥匙,打开了杨逍心里面的一把锁,尘封了二 <br />十几年的门,哗啦一声开启,于是乎尘土飞扬,与尘土一起飞扬的久远的回忆,带来的竟 <br />然是无边的疑惑与痛楚。 <br />&nbsp; &nbsp;&nbsp;&nbsp;                 三 <br />&nbsp; &nbsp;&nbsp;&nbsp;<br />马行空和西华子听见灭绝说的最后几句话,看见她冷笑着扬长而去,那一瞬间,简直不敢 <br />回头去看杨逍;此时,马行空简直有一种幻觉,就是杨逍手指一弹,一柄小银叉子激射而 <br />出,穿透了灭绝的喉咙。 <br />但是直到灭绝从门口消失,马行空也没听见杨逍发出一点动静。他心里忐忑了一下,刚想 <br />找句话说,就见范遥已经招手叫人结帐,一边对他和西华子说,"要不老马你们先忙去,我 <br />跟老杨还有点事。" <br />马行空福至心灵地点头,在西华子已经冲口对杨逍问出"您女儿俩星期之后能。。。。。。 <br />"的时候,一把捏住他肩膀,一边对范遥说着,"我那头儿还真不少事儿等着呢,这就走了 <br />,下回都闲了,还请几位赏脸我请吃鱼头火锅儿去。"说着就拽着西华子的胳膊向外走去。 <br /> <br />西华子犹自抓耳挠腮地回着头,心里搁着什么时候杨不悔能出现结了这个他调到医检司接 <br />到的第一个官司,总觉得不问清楚了不踏实;不过被顶头上司马行空狠狠地瞪了n眼,心里 <br />头有点糊涂,脑子本来慢,这一下子就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了―――也就被他拽着,张 <br />着嘴巴出了白驮山狗肉城的门,心里头很郁闷。其实他上司马行空更郁闷,对于看着何太 <br />冲班淑娴的面子把这二愣子收在自己手下,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心里想着什么叫做猪头, <br />这就是了,你没正经学历也就罢了,凭着你大姨班淑娴的面子,要是会来事儿,也能混得 <br />不赖,灭绝杨逍那样儿的,不看人脸色不要紧,可兴许还让谁黑一下子扑通一下摔个鼻青 <br />脸肿呢,您这个,专业就稀松,脑子还不活络,你不死全大宋人民都能长命百岁了。。。 <br />。。。 <br />范遥见杨逍犹自如石像木雕一样站在那里,脸上僵硬得没有一丝表情,于是清咳一声,de <br />n4了den4杨逍的袖子,低声说,"嘿,咱换个地方聊吧。" <br />杨逍低头看了他一眼,眉毛动了动,忽然反手抄住范遥的胳膊,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 <br />知道,不悔到底是怎么回事?" <br />范遥心里打了个突,愣了一下,顺口说,"灭绝说的话你也当真,你当她放屁不就完了。。 <br />。。。。" <br />"不对,"杨逍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嘴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深了,"她没胡说八道。我这次过来 <br />,本来也想问问你,不悔到底怎么了。她不对劲,肯定不对劲。"杨逍说着,不悔这两天显 <br />然同一贯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迥然不同的细致的心思,欲说还休的神色在他的眼前晃动 <br />;他忽然想起不悔对汴医三院的有点奇怪的回护,一定要回医院的坚持,可是明显遮掩了 <br />什么的吞吞吐吐。。。。。。杨逍心里面的恐惧越发的强烈;灭绝的话,所激起杨逍心中 <br />的惶恐,居然大大地胜过了愤怒。 <br />范遥站起身来,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摇头强笑着说,"捕风捉影,捕风捉影。。。。。。 <br />我得回科里去了,韦一笑跟殷梨亭。。。。。。"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语音有点颤 <br />,咽了口口水接着说,"我这仨病区的俩头儿都说中午有点儿事儿可能回来晚点儿,我得回 <br />去盯着,别那么寸节骨眼儿上来个小的们整不了的病人。你事儿现在也办完了,回家陪闺 <br />女吧。。。。。。" <br />杨逍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回去。" <br />范遥脚步不停地往前赶,越走越快,皱眉说道,"你撑的啊,折腾一上午还不嫌累。。。。 <br />。。" <br />杨逍大步跟在旁边,"那个人是你科里的对不对?我要看看那个人是谁。" <br />"都他妈什么什么啊,"范遥烦恼地松松衬衫的领口,"我看你也有病。" <br />杨逍不说话,却一点不落后地跟着范遥往汴医三院大步地赶过去;他的脸孔如同石刻,没 <br />有一点点表情。 <br />灭绝最后轻轻的两句话,如同一把恰恰好的钥匙,打开了杨逍心里面的一把锁,尘封了二 <br />十几年的门,哗啦一声开启,于是乎尘土飞扬,与尘土一起飞扬的久远的回忆,带来的竟 <br />然是无边的疑惑与痛楚。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四 <br />许久以前,那个有着温婉笑容的女子,挣扎着把他推开,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 <br />有点错讹地看着她,她满眼,不是他所想象的甜蜜,不是他所想象的羞涩,不是他想象的 <br />惊恐,甚至不是他所想象的愤怒,而是一种深得见不到底的沉痛与哀伤;他慌了,完全失 <br />却了平时的傲慢与潇洒,他跟她说了很多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的话-----连自己也不相 <br />信,忽然就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我真心地喜欢你,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的话 <br />。 <br />当时她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问,什么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br />他冲口而出,做我杨逍的妻子。 <br />她就像看着什么最奇怪的动物似的看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摇摇头,低低地说,"我也不 <br />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你跟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希望,"她抬起头 <br />,看着他,脸色坚定而凝重,"我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见到你,永远。" <br />他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而去,心里面的惊慌,冉冉地升起,充溢了整个胸腔;他一直只笃信 <br />自己,笃信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够做成,像要拿的东西,一定能够拿到,想要的女 <br />人,一定是会成为,杨逍的女人。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热烈地想要,不,甚至不是想 <br />要,而是想给,把自己所有的智慧,骄傲,狂放,温柔,内心里所有的炽热与宁静的交融 <br />,与她分享。但是她说,别再让我见到你,永远。那么决绝。 <br />他从来不曾忽视了这个温婉女子内里的执拗与坚韧;吸引得他无法自拔的,正是那种温和 <br />与爽朗的混合,柔婉与坚强的缠绕,是这种不仅要眼睛去看,而要用心去体会的,让人全 <br />身心地舒服的,属于纪晓夫独有的味道。 <br />在他惊慌地呆怔的时候,她早已从昏暗的楼道中彻底地消失;他身上所留下的她的身体的 <br />温度,也逐渐地冷却,肩上,尚自留下几根她柔细的黑发,缓缓地散落。手术室里,一如 <br />既往地冰冷,是金属和血腥的味道。而半个小时前,由于她的一个眼神,一个不完整的回 <br />答,激起了他对她压抑了很久的渴望,觉得周围所弥漫的气味,应该是迷乱了人心神的花 <br />香。 <br />当他终于完成了这个比预想的难度大了好多的,今天自己的第五台手术的时候,绷紧了的 <br />神情蓦然地松驰,心里只想着赶快出去抽根烟抖抖精神,好熬过这一夜,天亮了之后回家 <br />拥被高卧去;手术室的护士已经推着器械车出去,给自己当二助的二区院总也已经和麻醉 <br />师一起把病人过了床,推着往外走;他吸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抬头,却是脱力了 <br />一般,手术灯在眼前旋转;他胡乱地伸手想扶住什么东西,却抓了空,身子踉跄着向前扑 <br />倒的一瞬间,腋下被一双柔软的手撑住,他偏转头,就正对上她的目光。那双平时总是静 <br />如止水的,对任何人一样温暖而又平淡的眼睛,现在,却带着太多的不一样的,无尽的温 <br />柔的关怀与担心。他发现他的整个身子搭在她的肩膀上,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和轻微 <br />的颤抖;他的脸离她的脸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她,心里面 <br />的渴望弥漫起来,伸手轻轻掠过她散落在手术帽外面的丝丝秀发,那发丝给手指带来的颤 <br />栗,一拨一拨地,传到全身,如同微风吹过了湖面,激起了绵绵不绝的涟漪。她却没有抗 <br />拒,只是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你没事吧?回休息室歇歇?我得回去了,方老 <br />师还等着我。。。。。。" <br />他轻轻板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你怎么留到最后,不跟他们一道出去呢?" <br />她使劲地扭过脸。 <br />他笑了,"平时,干嘛那么躲着我?" <br />她挣扎起来,想要把他推开,但是这时,由于她不经意地流泻的心思,杨逍觉得所有的精 <br />力,已经回到了身上,浑身鼓荡着立刻就要奔涌而出的热情;他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脑 <br />门贴到了她的脑门上,鼻尖对到了她的鼻尖,轻声问,"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就像我喜 <br />欢你一样?" <br />她嘴唇颤抖,结巴着"我。。。。。。。我。。。。。。。" <br />"你是喜欢我的!"他笃定地笑了,手臂加力,把她搂紧在自己的怀里,对着她的嘴唇,吻 <br />了下去。 <br />她在他的怀抱里挣扎,几乎带哭音地说,"不成的,我已经。。。。。。别人。。。。。。 <br />" <br />"什么别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管他什么别人!"他搂着她,"我不准你再犹豫了,什 <br />么灭绝安给你的姓方的小子,他根本不配。我帮你,"他温柔地,也蛮横地贴着她的脸颊说 <br />,"做这个决定。"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五 <br />杨逍跟着范遥一前一后地踏进汴医三院外科的主任办公室,范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 <br />上,无奈地看着杨逍,"我说,你也有点夸张吧?灭绝那么一句话,你就如丧考妣,至于么 <br />?" <br />"你不懂。"杨逍抱着双臂在范遥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你没有女儿你不懂。。。。。。" <br /> <br />"我说是你一辈子没结婚你不懂吧?"范遥没好气地说,"那,就算灭绝说的是真的吧,女孩 <br />子动了心喜欢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干嘛这么如临大敌的,怎么着我给你把我科里22 <br />岁到62岁的男大夫排成一方阵让你挨个查?" <br />"你没有那种经历,"杨逍哑声说,"你不知道不悔的性格,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 <br />去,可是,真要是认准了什么,谁也拗不过她,这个脾气,简直。。。。。。简直跟她妈 <br />,一模一样;她从小又没经历什么挫折,以为这个到处是狗屎的世界,到处是鲜花呢。。 <br />。。。。" <br />范遥哼了一声,"你放心吧,世上没那么多杨逍。" <br />杨逍却并不理会他话里面的不以为然----杨逍知道,对于那件陈年的往事,并不知道全部 <br />实情的,他最好的朋友说不得和范遥,一直有着对他的不以为然。他不想解释什么,从前 <br />没有,现在也没有必要;他只是盯着范遥再次说,"无论如何,我要看看,对不悔动了心思 <br />的男人,到底是谁。" <br />范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恐怕没搞明白,严格地说,是你女儿对哪个男人,动了心思 <br />。" <br />杨逍不可致信地瞪着范遥,刚要说话,响起敲门的声音,范遥如同等到了救星,大声说, <br />"进来进来!" <br />杨逍不耐烦地退到范遥的办公桌后坐下,烦躁地用手支着额头。 <br />门被推开,范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不由自主地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挡在杨逍跟前。 <br /> <br />殷离亭走进来,脸色异常沉郁,居然还带着几分慌张。他没有站定就跟范遥说,"主任,我 <br />能不能现在请两个星期的假,最好从明天开始。" <br />"啊?"范遥一愣,殷离亭做事从来四平八稳,怎么居然明天要假今天才来打招呼,他不太 <br />相信地重复,"你要请假,从明天就要。" <br />"我刚刚回来,护士说接到我嫂子电话,我妈有事。。。。。。"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抬 <br />起头的时候,目光从所未有的执拗,"我真的得立刻回去。" <br />范遥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去吧去吧,家里事情重要。算是歇年假好了。" <br />"实在不好意思。"殷离亭停了停,低声说,"办妥了家里的事情,我会尽快回来。我订完票 <br />,走之前会回来把几个重病人的情况跟我病区几个主治医交代清楚。。。。。。" <br />范遥打断他,"啊,赶快去订票先,去订票。"说着一边往外推他,心里想着你这时候赶快 <br />走了也是正好解决我一大难题,嘴里嘟囔了一句,"快去快去,免得夜长梦多。" <br />"夜长梦多?"殷离亭不明白地问,有点疑惑,然而已经被范遥推到了门口。他打开门往外 <br />走,瞥见坐在范遥办公桌后面,那个脸扭向了窗外,穿深蓝色衬衫,头发已经花白,但是 <br />背脊异常坚挺的男人,觉得背影非常眼熟。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琢磨到底在哪里见过,此 <br />时他的心里阴云密布,没有余地再放下任何其他的事情。他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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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0:58: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何去何从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19:35 2004), 转信 <br /> <br />一 <br />从大宋医学杂志社回到汴医三院,殷梨亭的呼机狂响,护士长的留言让他赶快回去。他当 <br />时还并不知道是家里打来电话---以为收了主治医处理不了的病人-----于是拍了一下令胡 <br />冲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同学说绝对不会把你的稿子这么递上去,他不会食言。他是觉得 <br />你的稿子写的很有意思,想自己留下看看就放在家里了,过两天一定会还给你。"说罢便快 <br />步从门口往科里赶回去。护士长就说速回,急,没说什么情况。他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过 <br />着急性腹部创伤大出血器官衰竭等等的复杂情况―――这一刻却还并不知道,等待他的难 <br />题,要比这些,让他百倍地无能为力。 <br />令狐冲跟殷梨亭道了谢,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发了阵呆。居然很羡慕他立刻有要紧的事 <br />情做,不像自己―――不知道下一刻要做什么。他不想回去上课也不想做托福听力题,他 <br />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的精神。 <br />他看了一眼杨康,说想要溜达溜达,想想事情;杨康的眼前浮现出两条汉子,穷极无聊地 <br />并肩跟街上晃荡轧马路的情形,觉得实在是太煞风景。 于是对令狐冲说,"你自己慢慢溜 <br />达琢磨去吧,我可不陪你了。"说完,书包往肩膀上一抡跨上自己的山地车,不回头地从汴 <br />医三院门口汇入了自行车流之中。 <br />令狐冲兀自发呆,仰头看看天空,五月的阳光已经开始耀眼,晒得他有点头晕;周围响着 <br />救护车进出的声音,来往病人的脚步声,导医吆喝闲人闪开的声音;他手插在裤兜里,缩 <br />着脖子站了一会儿,想不出到哪里去;他觉得没劲,干什么都没劲,自从朱聪跟他谈了话 <br />,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水泥的房子被从中抽去了钢筋,一点一点地瘫下来;这两天本来还 <br />在满脑子地想着办法把稿子拿回来,虽然有点恐惧,但是取回稿子这件事好歹成了生活的 <br />中心;到了现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没有什么要做的了,这时候他的心情,就如同一场大 <br />暴雨浇到了被抽去钢筋的,已经开始往下坍塌的水泥房子上,于是在雨后,这房子就彻底 <br />成了一瘫软在地上的烂泥。 <br />人活着到底要干什么。 <br />令狐冲在太阳底下,站在汴医三院急诊楼前的大院里,置身于那些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有 <br />着共同的追求---跟疾病死亡抢时间---说白了就是想尽方法地活着的大夫护士病人之间, <br />想着这个问题。他思考时的专注于严肃,与西域某个十六世纪的剧作家笔下,那个运道很 <br />衰的王子伸开双臂对着夜空嘟囔"to be or not to be "的时候那种已经陷入黑暗死循环的 <br />绝望,却还在心里奢望一丝光亮时候的心情,没有什么两样。 <br />哲学问题。 <br />无论是很点背的王子,还是很点背的鱼贩子的儿子,同样地找不到一些问题的出路。其实 <br />还是杨康说得对,想要痛痛快快地开心,轧根不该太多地思考。 <br />                    二 <br />在令狐冲呆鹅一样地迷惑在自己的问题中的的时候,杨康骑着车在学府路上转了个圈儿又 <br />转回了汴医三院旁边的汴大医学院。此刻,他整个身子趴在车把上,一脚踩着梁一脚蹬着 <br />地面,偏头看着离自己四五米远的,挂着汴大医学院病理系字样的红砖楼。 <br />周五。宋朝大学附属中学高二年级周五下午是自习课,郭襄都会到汴医来做实验。杨康伸 <br />手挡在眉毛上方避开过于刺眼的阳光,仰头看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br />杨康想着她跟试管,加样枪,离心机,琼脂凝胶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想着 <br />,就乐起来----难道是个小小女博士的样子?穿着白大衣,把经常有点散乱地贴在脸颊上 <br />的短发用卡子整整齐齐地别在耳后,戴着个眼镜,一脸的认真?完全不同于平时的灵动狡 <br />黠? <br />他有不由得神往。低头看表,现在两点一刻,她想必已经把实验做起来了---是在加样,还 <br />是跑胶,还是拿着上次的结果思考?杨康头一次发现,生化试验的无聊过程,是可以被赋 <br />予某种神采的。 <br />杨康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抛起来,又接住,平夹在两掌之间。这是他作决定的一贯办法 <br />----皇帝头像的话就上去,大雄宝殿的话就走人;他懒得费这个脑筋想着上去会不会尴尬 <br />走人又会不会遗憾―――交给老天爷作决定最为简单。 <br />杨康正要翻开上面的手掌,忽然从余光瞥见郭襄左手夹着书包,右手提着琴盒,胳膊上还 <br />搭着白大衣从楼门口大步冲了出来,冲着停满了车子的地方跑过来,在跟杨康距离一米的 <br />地方的一辆自行车前面停住,刚要低头打开车锁,把顺着胳膊往下滑的白大衣往肩膀上搭 <br />的当儿,看见了他。"杨康?"她很惊讶地叫了一声,"你在这儿干嘛?" <br />"我?"杨康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来他想要是皇帝头像向上的话,他还有爬上三楼 <br />的时间足够编个理由;不过,形势突变,杨康再机灵,还不大能够在突然面对她的时候, <br />瞬时间信口驺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理由。 <br />郭襄却没有继续追问,低头把书包白大衣塞进车筐,小提琴夹在后架子上,打开车锁,疾 <br />步推着车往外冲,一边走一边说,"杨康我不跟你多说啦,我晚了。。。。。。"说着已经 <br />跨上了车子,往校门外猛蹬。 <br />杨康愣着,一下没能适应情况,但是立刻想自己是否应该追上去跟她同走;正想着,却看 <br />见已经骑出去十几米的郭襄又从车上跳了下来,支起车蹬子,低头去捏车带。杨康这时候 <br />终于清醒过来,溜着车过去,停在她身边,问,"怎么,没气了?" <br />郭襄苦着脸抬起头,"惨,居然爆胎!" <br />"门口就有修车的,"杨康说,"换个胎几十分钟的事儿。" <br />"我已经晚了。我以为昨儿晚上放进去的PCR今儿拿出来就走就成了,没想到谁给我拿出来 <br />放冰箱底层,我找了20分钟。。。。。。"郭襄跺着脚说,"明儿提琴比赛,我今天跟老师 <br />约好的三点;这老师每一个半小时1个学生,一个接一个排的满满的。。。。。。我的天, <br />她脾气可特大,我要是晚了10分钟,没准就把我赶出去了。。。。。。" <br />"你把车扔这儿,"杨康说,"打车走吧。" <br />郭襄看了杨康一眼,想了想,"也是,对了麻烦你把我带到校门口。。。。。。" <br />杨康一乐,"你倒是等我主动英雄救美啊。"忽然看了她一眼,"不过我车是跑车没有后架。 <br />" <br />郭襄已经把自己没了气的车子推到一边锁上,抱着琴盒书包白大衣跑了过来,"顾不得了, <br />我就委屈一次让你占个便宜,大梁上带我吧。"说着往杨康的横梁上坐过去,肩膀碰上杨康 <br />的下巴的一瞬,她转过了头。杨康双臂把她环在中间,跨上车子,往校门口蹬了过去。他 <br />本来以为瘦小的郭襄,蜷在大梁上面应该不太占地儿,没想到她因为抱着硕大的书包,还 <br />有那个往前伸出去的炮筒似的琴盒,占据了不小的空间,于是她的后背就很紧地贴到了他 <br />的胸口,头顶柔细的短发,轻轻碰触着他的脖子;杨康有点心跳加速。 <br />门口,杨康对自己说,不过三分钟的事情;他想。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望。 <br />然而两个人到了门口,才发现外面机动车道上居然堵了个一塌糊涂,两辆争道儿的计程车 <br />卡在一起完全堵死了从学府路往中流路的道儿,汽车的喇叭声,令人烦躁地响成了一片, <br />路面上,根本是水泄不通。 <br />郭襄低低地呻吟一声,"彻底死定。"把头磕在琴盒上面。 <br />"看来我今天这便宜还能占会儿,"杨康眯着眼睛看着堵成一片的机动车道,"做个好人,带 <br />你过去得了。" <br />郭襄脸有点发红,她并没有想到杨康的车子横梁的长度,并有足够宽敞地放下她,书包, <br />和琴盒而不用耳鬓厮磨;她甩甩头,不在乎地笑道,"占吧占吧,走。" <br />杨康一路上如飞地钻着小道,风呼呼地从两个人的耳边掠过,他们有几分钟没有说任何的 <br />话,郭襄使劲地缩着身子,看着前面的路。安静让杨康的觉得有点别扭,却找不出什么话 <br />来;这时候郭襄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杨康不解地低头,"你笑什么?" <br />她拍拍直往前伸出去的琴盒,"我们两人一车,两包一炮,冲得飞快,倒像是一辆加足火力 <br />的重型炮车。呵呵,前进,前进,前进进。让我想起大宋御林军军歌了。。。。。。" <br />杨康也笑了起来,大宋御林军军歌是他每每同学聚会的必吼曲目,这时候,他的全身充盈 <br />着比任何时候都更丰沛的活力,他一边更使劲地登车,一边吼起军歌,心里面有一种非常 <br />简单的快乐;郭襄哈哈大笑,跟着一起吼了起来。下午两点半的胡同里很少有人经过,偶 <br />然一个提着鸡蛋走着的老大娘有点糊涂地看着他们嘻嘻哈哈边唱边笑地一掠而过,摇摇头 <br />,不理解地自言自语,"现在这孩子们啊,都是怎么了。长得文文静静的小伙子小姑娘啊。 <br />。。。。。" <br />到老师家门口的时候,还离约定的时间有一分钟,郭襄跳下来,抱着东西往楼上冲,一边 <br />回头喊着多谢。杨康看着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楼道转角的时候,喊了一句,"嘿!" <br />她停下,回转身,看着他,脸上有一抹笑容,声音居然是温柔的"啊,还有什么事?" <br />杨康挑着眉毛问"明天你比赛在哪儿,什么时候啊?要是赢了,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br />郭襄一笑,"好啊,在礼部大礼堂,十点钟。赢了,请你吃饭。"说完,转过身,跑了上去 <br />。 <br />杨康站了一会儿,回味着方才她的笑容;伸了伸胳膊,吸了一口带着暖意的空气,胸腔里 <br />是那种暖软的,带着一丝甜意的晚春的味道。他踢起车蹬子,却并不想急着走,趴在车把 <br />上轻轻地吹着口哨;这时候从楼上的窗口,传出来吱吱扭扭调弦的怪音,之后是长弓A弦定 <br />音,再又转到了E弦,声音越发尖锐地荡在空中。随后是一串流畅的连音换把。。。。。。 <br />突然这些声音都消失,一瞬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杨康登上车子,刚刚要走,突然地, <br />在静寂之中,从某个窗口,四季歌春之歌的旋律,飘然而出,荡在安静的,暖融融的,阳 <br />光明媚的晚春的下午;那些音符,仿佛在空气中时而活泼时而舒缓地舞蹈,杨康仰起头, <br />似乎有着无数的跳跃的音符,每个都有着她文秀而又慧黠的容颜,在冲他微笑。 <br />杨康静立了一会儿,直到乐曲嘎然而止,想必是老师找到了错处;杨康想现在她是不是正 <br />惴惴不安地,听着老师的教训。这样的她,又会是一幅什么表情? <br />杨康眯着眼睛趴在车把上。很舒坦地,晒着太阳,听着不知道从哪个窗口飘出来的,不知 <br />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停止,什么时候又会奔涌而出的小提琴的旋律。 <br />他很想找人喝酒聊天。似乎有好多好多的话,想找一个人,边喝酒边聊。 <br />她说一个半小时。杨康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一刻钟,这儿离丘处机家很近,正好够他去 <br />把老丘跟他要了好久的材料送过去再回来,接上她继续"占便宜",然后找到一家可以吃麻 <br />辣粉拌黄瓜喝啤酒的小店,胡说八道去。他跨上车子,吹着口哨,往老丘家赶过去。 <br />                   三 <br />开门的是丘师母,看见杨康,很有几分惊讶;一边让他进来,一边有点嗔怪地说,"都多久 <br />不来玩了?真是人大心大了。" <br />杨康唯唯地应着,"忙,忙,做实验,考托福。。。。。。"对于没有自己的孩子,从来把 <br />杨康当半个儿子似的喜爱的丘师母的惦记和疼爱,他经常觉得无可奈何。他娘一个人看向 <br />他的目光如同看向小猫小狗也就罢了,偶然还要接受另一份这样的注视,杨康觉得很郁闷 <br />。 <br />看见丘师母要去拿水果,取点心,杨康忙说,"您别麻烦了,我放下东西就走。。。。。。 <br />啊,还跟一个同学约了一个小时之后一块儿买东西去。" <br />丘师母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们现在都真忙。很少有时间到我这儿坐坐了。我还真高兴被你 <br />们麻烦呢。" <br />杨康从书包里拿出一摞资料放在桌上,"师母,我下回再过来看您,吃您做的好吃的,这得 <br />赶快走了。。。。。。" <br />丘师母点点头,忽然叫了杨康一声,接着却又没说话。 <br />杨康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犹豫不决的神色,问,"师母,您有事么?" <br />丘师母搓了搓双手,仿佛为难似的,终于还是说,"你是不是很久没见着念慈了?" <br />杨康一愣,答道,"啊,有一阵子了。" <br />"这孩子也真不容易。"丘师母叹了口气,"她爹一条腿瘸了这么多年就靠着救济,她妈身体 <br />也不好,最近也住了医院;要命的是也不知道她爹最近吃错了什么药听了人家的撺掇说练 <br />大法能把病都治好了―――也是不愿意老花那么多钱吃药看病的吧――――死活也不肯按 <br />天地吃血压药,跟家里练功,结果可好,一下子血压200, 犯了心脏病,最后念慈根 <br />邻居死活一起给送医院去了;救倒是救过来了,功也不练了,可是可怜了念慈,自己还得 <br />上学,还得一边儿照顾妈,一边儿照顾爸。。。。。。" <br />杨康看着丘师母,穆念慈久违的脸,慢慢地,从久远的地方,晃到了眼前,越来越清晰。 <br />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想到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他逐渐地适应了缺乏她的提醒和唠叨 <br />的日子,以为自己也已经逐渐地忽视了这个人曾经多么近地存在在自己的身边;然而此时 <br />,他却发现,或许自己想的不对,因为忽然之间,她的一切,又复在眼前变得十分地清晰 <br />,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br />丘师母看着杨康,"你们好歹也这么多年老同学了,如果有可能,帮她点忙。。。。。。这 <br />孩子,唉!" <br />她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 <br />杨康的心里有点混乱,一个小时前,那种愉快地,似乎轻轻地飘飞着的甜丝丝的情绪,逐 <br />渐地落下来,越沉越低;他听见丘师母说有时间你也去看看她,就胡乱地应承着,跟她说 <br />了声师母我走了,再见。就走了出去。 <br />他没有很快地骑上车子,推着走了一会儿;太阳斜了,阳光不再晃眼,空气渐渐地凉了起 <br />来,他走了一阵,跨上车子才发现,这是往穆念慈家去的方向。 <br />郭襄下了课,松弓装琴的时候,心跳不明所以地加快,动作却是放慢;一个劲儿地拧着弓 <br />子,直到老师喊了两声,说想什么呢都要把马尾卸下来了!她才一怔,不好意思地又往回 <br />紧;老师有点不满地说,"怎么明天比赛,今天就紧张起来了;你不用担心,这次的水平不 <br />能算高,你只要正常发挥,第一名一定是你的。" <br />郭襄应着,又听老师嘱咐了几句,扣好琴盒,说了再见,就出了门。她走得很慢,心中若 <br />有所待,又若有所惧,却又不明白期待什么,又抗拒什么。低着头走出楼门,她往四周看 <br />去,悬着的心,一点点地落了下来,越落越低,留下了一大片的空白,空落得难受。这种 <br />难受,竟然是长到十七岁,所没有经历过的――――即使,在一年半以前碰到那个人,之 <br />后到处搜集他的消息,找不到的时候就很难过,然而,却从来不是这样的失落。 <br />她提着琴,书包从肩膀溜到了臂弯却懒得把它拉上肩膀,茫然地,不起劲地往车站走去。 <br /> <br />                    四 <br />杨康很慢地骑着车,进到了那条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来过的巷子。巷口钉鞋的老头儿,依然 <br />带着用橡皮膏固定着一条眼镜腿儿的老花镜,慢悠悠地往一只开口笑的皮鞋上抹着胶;老 <br />破平房的墙根底下,依然摆着零星的几个地摊儿,袜子,鞋垫,拖鞋,刷锅的铁丝团子, <br />现在好像又比几年前多了些小镜子,小瓶指甲油之类的东西,摊主们是些看似迟钝的女人 <br />们,而一旦朝廷城管的官员的味道一飘到巷子口,这些人立即会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卷起地 <br />上所有的东西,消失在小巷深处;挨着的两根路灯柱子底下,依然是一群老头儿围着中间 <br />下着象棋的两个,七嘴八舌地支着招儿----不知道那个老头儿还在不在中间了----杨康还 <br />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一天天黑了才下辅导课,他护送穆念慈回家,走到这儿的时候,他也 <br />挤进去看热闹;当时的俩老头,一个得意地抿着老白干儿,另一个满头大汗地盯着棋盘, <br />还在绞尽脑汁地负隅顽抗,旁边一帮拍着肚子剔着牙挥着蒲扇的老头儿们指指点点着,便 <br />有人戏谑地说,"老吴别想了,这盘棋要是能翻盘,我给你付这一个月的酒钱!" <br />杨康仔细看了会儿棋盘,心里已经有了数儿,往前挤了几步,凑在那个被称作老吴的人身 <br />边低声说了几句,老头儿眯着眼睛想了想,有点犹豫;杨康懒洋洋地一笑说,"听不听由你 <br />。"老吴咬了咬牙,终于是按照杨康支的招儿走了下去;开始大家还在嘲笑他实在是走投无 <br />路竟然听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话,可是马上,对面的老头儿把手里的酒杯扔到了一边儿, <br />开始盯着棋盘不断地搓着手;局面在十分钟之内转变,老吴由绝对劣势很快变成与对手僵 <br />持,对面的老头儿眉头越皱越紧,偶然间瞥向杨康的目光愤恨无比,杨康报以满不在乎的 <br />嘻嘻一笑。关键时候,杨康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冲老吴指点棋盘上某 <br />处;老吴眼睛一亮,刚提起棋子要放过去,对面老头儿双眼放射出困兽的光,猛地伸头过 <br />来,居然张开嘴,冲着杨康的食指咬了下去。。。。。。 <br />最后的结果是杨康举着鲜血淋漓的食指挤出人群落荒而逃,穆念慈皱紧了眉头紧紧地跟在 <br />他身后。那天在穆念慈家里,她一边给他拿酒精棉擦手指,一边蹙着眉头叹气,轻轻地说 <br />,"你也是的,那些大爷们,可拿赢棋输棋当回事儿了,尤其是咬你的那个,退休了也没啥 <br />别的事儿,就琢磨着下棋。。。。。。" <br />杨康忍不住乐了,"天天琢磨,就琢磨成这样儿?"他不在乎地偏头看着手指,忽然哎呀叫 <br />了一声,穆念慈一哆嗦,问,"怎么了?"杨康喃喃地说,"完了完了,不会这就传给我狂犬 <br />病毒吧,治不好的。。。。。。"穆念慈愣着看他,眼神中带着慌张,杨康哈哈大笑起来, <br />边笑边说,"你可真逗,怎么什么都信啊。。。。。。他就算真疯,也是个疯人,又不是疯 <br />狗,倒是想找狂犬病毒传给我呢。。。。。。"穆念慈醒过神来,却并没有生气,倒是有点 <br />担忧地说,"我看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吧,别随便招惹别人。" <br />穆念慈就是这样,似乎永远不会撒娇,不会刁蛮,不会生气;无论他怎么忘了答应她的事 <br />情,怎么小小地取笑她,怎么死皮赖脸地把所有老丘的课的实验报告丢给她填写。她总是 <br />会安静地,跟在他身侧,落后他半步的距离。 <br />杨康骑到并排的那两棵大槐树跟前停下来,两树之间就是穆念慈家的后窗,他们扩大了窗 <br />户,当作了小卖店的窗口,让她在20年前的宋金战争中伤了一条腿的爸爸,能在家有个 <br />事做,也好歹的,能补贴一点家里拮据的经济开销,但是蹬着平板三轮进货,却从来都是 <br />穆念慈的事情,事实上,杨康之所以平板三轮蹬的那么好,就是因为高二暑假的某天,艳 <br />阳高照,把路面烤得如同煎锅。杨康啃着雪糕在心里咒骂着太阳的十八代祖宗往穆念慈家 <br />走,去管她借前一天老丘辅导课的笔记,一抬头,却看见穆念慈蹬着一车的卫生纸啤酒笔 <br />记本过来,头发完全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脸上。杨康举着雪糕,半天忘记了往嘴里送,直 <br />到雪糕融成的汤水顺着手指流到了胳膊上。他皱皱眉头,把雪糕准确地抛进了两米开外的 <br />一个敞着盖的垃圾箱里,窜前几步,抓住平板三轮的后缘,喊了一声,"嘿,下来下来,让 <br />我玩玩!" <br />穆念慈停下来,这才看见杨康,抹一把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汗,不解地问,"玩什么?"杨康 <br />打了个哈欠,晃晃荡荡地走到她身边,拽拽她的袖子,"下来下来,让我试试。"于是这辈 <br />子第一次登上了三轮车。穆念慈胆战心惊地跟在旁边,杨康开始骑得有点不大灵便,不过 <br />他运动天赋相当不错,协调性极好,况且蹬三轮的技术,可是比滚轴独木舟容易得多,三 <br />下两下也就熟稔了。从这之后,他经常地替穆念慈蹬车。穆念慈曾经为此很不安,杨康撇 <br />撇嘴说,得了得了,我觉得蹬个三轮伸展伸展筋骨,倒是比趴在屋里写实验报告有趣得多 <br />。 <br />现在,那两扇绿漆已经斑驳的窗户,上了把大锁;杨康站在窗子前面,发着愣。坐在槐树 <br />底下哄着孙子吃苹果的老太太抬起头来,对杨康说,"你买东西啊?这儿关了好些天了。卖 <br />东西的老穆跟他老婆都得了病住院,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开门了。" <br />杨康哦了一声,想了想问,"他家有个女孩呢,穆念慈,您知道她是在家呢,还是回学校去 <br />了么?" <br />"刚才才出去,"老太太说,"提着东西看她爸妈去了吧。" <br />杨康点头说了声谢谢,跨上车子,往巷子外骑了出去。丘师母跟他说了穆念慈的妈妈住在 <br />垂柳医院呼吸科,爸爸住在嘉佑医院心脏内科,杨康在岔路口停下来,习惯性地又摸出硬 <br />币来做决定,抛起来的一瞬间,他的心里一阵恍惚,没有接住那枚落下来的硬币。硬币丁 <br />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打着转。杨康仰了仰头,对面的街道,车水马龙,是下班急着回家的 <br />人们。时间过得真快,四个小时前,他也抛起了一枚硬币,还没来得及看结果,一抬头, <br />就看见郭襄慌慌张张地挎着书包提着琴盒搭着白大衣冲进了他的视线,那时候的阳光特别 <br />温暖,他的心思,高高地在空中轻快地飘飞。 <br />硬币终于越转越慢,停了下来,皇帝头像向上,那么,嘉佑医院。杨康跨上车子,骑了几 <br />步,忽然发现,郭襄的白大衣还留在他的车筐里。 <br />杨康骑到嘉佑医院,存了车子,走到住院处,找到心内科,离着几米的距离,他停下来; <br />穆念慈正站在护士台前,低着头,央求值班的老护士;"求求您放我进去吧,只晚了五分钟 <br />啊,我得给我爸爸送换洗的衣服,他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br />老护士翻了翻眼皮,"我们是有探视时间规定的,都跟你是的,左晚十分钟,右晚二十分钟 <br />,我们怎么管理?再说,谁让你不早点出来的?" <br />穆念慈低着头站在当地,不说话却也不离开。老护士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挡着我了 <br />,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br />穆念慈执拗地不肯移动脚步。 <br />老护士有点怒了,提高了声音说,"你怎么回事,非让我叫保安是不是?" <br />穆念慈默默地转身,低着头缓缓地走出来,走出楼门,一抬头,看见了靠着棵大树站着的 <br />杨康。她惊讶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怎么。。。。。。是你?" <br />杨康咧嘴一笑,"你也可也真是,有麻烦也不说一声,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想了想,又加 <br />了一句,"男朋友又不在,还不说找老朋友帮帮忙,连丘师母都怪我不够意思,我冤啊。" <br /> <br />穆念慈扯动嘴角,"有什么可帮的?" <br />杨康耸耸肩膀,"比如现在。" <br />"现在?"她不解地瞪着他。 <br />杨康也不说话,从她手里拿过她准备送进去给她爸的几件换洗衣服,拉开上衣拉索,全都 <br />塞进怀里,然后把拉索拉上---瞬时间他变得有点肥胖;然后嗖地从书包里抽出一件皱巴巴 <br />的白大衣,抖了抖抻了抻,喃喃地说,"我就不信,一天之内,能到处都是灭绝师太。。。 <br />。。。"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br />                    五 <br />帮穆念慈送了东西带了口信之后从心内科出来,杨康把白大衣揉吧揉吧又塞进书包里,心 <br />想兄弟你今天算是屡立奇功,以后完全可以傲视全实验室其他只见过兔子的白大褂而成为 <br />最见过世面的一个了。 <br />他向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远处发呆的穆念慈走过去。 <br />"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br />"回学校,我还要把一个试验做完。"她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br />"噢,我也回学校。一起,一起。你吃饭没有?"杨康问,"一块儿吃吧,我看外面有家四川 <br />面店,号称担担面王。" <br />穆念慈皱了皱眉,"你少吃辣的吧,又有胃病,自己又不小心。再犯了,可怎么办?" <br />杨康抓抓脑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跟在她身后,一路往外走。两个人走出医院, <br />骑上车子,一路往汴大骑,一直没有什么话说。直到进了校园,穆念慈说了声我先走了, <br />往化学楼过去,杨康在她身后大声喊了一句,"喂,你有什么事搞不定,找我。"穆念慈停 <br />了一下,轻声地说,"真的没有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br />杨康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准备回宿舍,发现黄蓉郭靖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他瞥了一眼 <br />黄蓉,"靠,诈尸吓人啊?"郭靖刚要解释说我们也是才过来我要去做实验,黄蓉已经哼了 <br />一声,盯着杨康说,"这时候还不好好求我?" <br />杨康皱起眉头"干嘛?" <br />"你还死硬。"黄蓉笑道,"真是,当年情况一片大好,你装傻,人家有了男朋友,你又后悔 <br />,现在这个机会总算抓得及时。你消息灵通嘛,从哪儿知道穆念慈跟彭连虎分手的事儿的 <br />?" <br />杨康不明所以地瞪着黄蓉,半晌才问"你说什么,他们。。。。。。分手了?" <br />"你还跟我装傻,"黄蓉一瞪眼睛,打量着杨康,发现他似乎真的是一脸不解,狐疑地说"难 <br />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彭连虎走的时候,已经分手了么?" <br />杨康茫然地看着她,"分手了?他们不是挺好么。。。。。。为什么?" <br />"靠,你他妈还装孙子。"黄蓉一股怒气上冲,因为穆念慈,黄蓉一直觉得杨康这小子有点 <br />不是东西,但是碍在郭靖面子上一直也忍着没说什么,这时候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再 <br />想到穆念慈一直以来的忧伤,她实在是愤怒不已。从上到下地打量杨康,黄蓉没好气地说 <br />,"你继续装傻充愣好了,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说罢,拽起郭靖的手,扬着头走了。 <br />杨康立在当地,双手插在兜里,站了好久。空气开始冷了下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寒噤,甩 <br />甩头,往化学楼走了过去。 <br />对于老丘的实验室,他是绝对的轻车熟路,三分钟之内已经摸到了穆念慈做实验的那一间 <br />。他从门上的窗户望进去,里面很空,只看见穆念慈一个人的背影;他刚准备推门进去, <br />忽然见她放下滴定管,慢慢地蹲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了双膝中间,肩膀抽动起来。 <br />杨康的手停在门把上,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的情绪,越沉越低,越来越重,把他的整个 <br />的心,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下面。 <br />他终于推开门走进去,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惊跳起来,狼狈地抹着眼睛, <br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咧嘴一笑,"别哭了,吃糖。" <br />穆念慈把巧克力接在手里,却有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杨康叹了口气,走近一步,拍拍她 <br />的肩膀,轻轻地,把她的头,揽在了自己的胸前。 <br />                 六 <br />当杨康骑着车子在老巷子里慢悠悠地转的时候,郭襄把书包琴盒子扔在脚边,手里拿着5串 <br />羊肉串,靠着公用电话亭慢慢地吃着等电话,而方才被她连呼了三遍的杨不悔,此时正在 <br />家里,脚高抬在床上,身子却躺在地下,脑袋枕着手臂,以这个极其不雅的,但是据说由 <br />于头下脚上而使血液集中在脑部,从而有利于思考的姿势,望着嘀嗒嘀嗒地走着的挂钟。 <br /> <br />四点二十。这个时间,不知道她爹是在汴医三院继续"解决"她的问题,还是已经得胜班师 <br />了;事实上她也并不知道她爹什么时候离开的家。两个小时前,她被打错的电话从长达十 <br />几个小时的睡眠中叫醒,睁开眼来懵懂了好一阵子才彻底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周身全是 <br />汗,这两天那种高烧带来的酸痛,重滞完全地消失,不用试表,她也知道自己是好了。 <br />她大喊了她爹几声没有反应,眼睛扫向挂钟,两点半,她皱皱眉头,这时候肚子响了,她 <br />跳下床,光着脚窜到厨房,从冰箱里找到昨晚剩下的汤和菜,才要拿出来热了,发现她爹 <br />已经给她做了新的放在厨房的台子上,用塑料薄膜盖得好好的。杨不悔快乐地吹了声口哨 <br />,双手一撑就近坐在贴墙的矮橱柜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爹的厨艺相当的棒----不过 <br />据说很多外科大夫都是烹饪高手,一律刀工精湛---这也可以理解,虽然分量有别,手术刀 <br />或者跟切菜刀也有一定的共通性。杨不悔一边很陶醉地吃着她爹炒的菜,一边更加陶醉地 <br />幻想同样是优秀的外科大夫的殷梨亭会不会也是烹饪高手,而自己能不能有机会,吃到他 <br />炒的菜。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赶紧低下了头,仿佛怕人从脸上看穿了心事似的,虽然目前 <br />整栋房子里的活物,除了她就只有水池子里,她爹买回来准备给她炖汤的一条奄奄一息的 <br />鲢鱼。 <br />恋恋不舍地吃掉盘子里最后一根笋丝,杨不悔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抬起头再看挂钟。 <br />差一刻三点。她爹不在。她吃饱喝足,病好了,头不疼了。杨不悔把手里的盘子扔到一边 <br />愣了一会儿,那些个在这一场好睡之前缠绕着她的,而她因为生病头痛而抛诸于脑后,想 <br />着"能解决的时候再去想"的问题,又接连地回到脑袋里。她从矮柜上跳下来,几步跑到门 <br />口,拧了拧门把手----反锁住了;虽然有所预料,她还是愤慨地叽里咕噜地骂了一串粗话 <br />。 <br />粗话有碍形象,尤其是女孩子说,尤其是穿着白大衣的女孩子说。这是主任灭绝的教导。 <br /> <br />进妇产科的第二天,杨不悔在护士台填一个产妇的问诊纪录,听见旁边几个护士说这人的 <br />老公可以啊,老婆怀孕胎盘早剥大出血住在加护病房,居然一天到晚地色迷迷地找机会跟 <br />漂亮护士韩小昭搭腔,还曾经在医院门口堵着她说自己反正开车不如顺路送她回家。。。 <br />。。。杨不悔听到这里愤怒地抬头说,靠,这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话音未落就听见身 <br />后响起主任灭绝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打了个冷战如同小兵见到将军般在迅速 <br />转身的同时把身子挺得笔直,并且低下头紧盯地面准备听训,果然灭绝声色俱厉地说这都 <br />是怎么了,现在年轻人拿粗鲁当时髦,脏话都能大鸣大放地喊出口了,光荣怎么着?神气 <br />怎么着?还是女孩子!下次再说脏话白大衣脱下来再说,别跟这儿站着丢人! 杨不悔盯着 <br />地面,什么也不敢说,心里想人要是倒霉的话喝凉水都塞牙,说句话都撞鬼啊! <br />她正郁闷着,忽然听见韦一笑带着嘲讽的声音---他过来会诊之后跟灭绝同时出来不过隔了 <br />几步距离。"我说方大夫您这是何必呢,这粗话么,在我等嘴里早就失去了它们原本具有的 <br />腌咂龌龊的含义,我们只是用它们来表达一些比较强烈的思想感情,意义跟嗯哼啊哈等等 <br />语气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噢,更准确地说,相当于西域人喜欢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 <br />OH, MY GOD。----是吧,不悔?"韦一笑说着拍了拍杨不悔的脑袋,没等她回答就笑着走了 <br />。 <br />杨不悔不敢抬头,用尽浑身力气忍着不笑出来,眼睛的余光可以扫到灭绝垂在身侧的手气 <br />得发抖。 <br />不过是一个月前,那时候灭绝在杨不悔的心里就是个可怕的,怪僻的,随时会发作的,生 <br />人勿近的老太婆;而那时候她自己呢?她会为早上吃到了校门口的两块五毛钱的小笼包高 <br />兴一早上,为大病历一次通过没有返工高兴一下午,为偶然在楼道里碰到殷梨亭,停下来 <br />说了几句话回味一晚上。更会"碰巧"地知道他上夜间手术,主动去拉钩观摩,在他身边笔 <br />挺地站好几个小时,陶醉于看他翻飞的食指和偷眼打量他露在帽子口罩外面的眉毛眼睛, <br />之后情绪high得回了宿舍还睡不着,瞪着上铺的铺板笑,第二天早上还high着,一大早起 <br />来,来回几趟把宿舍的八个暖壶水都打满了,然后坐在桌前认真地看妇产科疑难杂症并作 <br />笔记,搞得同宿舍的庄双方怡她们心惊胆战地想是不是汴梁近期要大地震。 <br />不过是一周之后,一切都随着一个带着六个"急"字的传呼变了样。短短的两周多,她一直 <br />在一种很迷惘的情绪中,是的,迷惘----不仅仅是哀伤,不仅仅是痛苦,不仅仅是害怕, <br />不仅仅是烦恼,而是迷惘。当手术灯照着青羊惨白的身体的时候,当青羊爸爸把头抵在IC <br />U病房的门上,肩膀不住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的时候,当她才为青羊摘了病危 <br />的牌子松一口气,隔天韩小昭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抓着她的袖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同学 <br />,你同学割总自杀了的时候,当青羊妈妈凄厉地惨叫着,你这个狠心的孩子的时候,当。 <br />。。。。。她甚至没有机会纵情地悲伤,而要应付灭绝的积极败坏地斥责,要详细地交待 <br />并深刻地反省替病人填写假联系地址的罪过,听见一个手术被延后的病人家属气愤地抱怨 <br />,这个女孩子真是害人,跟病房里自杀,自己死了一了百了,给别人惹麻烦,我们凭什么 <br />这么倒霉呢。。。。。。的时候。。。。。她真的是迷惘。听说噩耗的时候她哭不出来, <br />只是傻站着浑身发抖;被灭绝狂轰滥炸的时候她委屈不起来,反而越来越质疑自己的行为 <br />;听见被延期手术的病人家属冷酷地抱怨青羊的时候,她愤怒不起来,反而禁不住地在想 <br />,他们,这些等了半个多月终于排上灭绝的手术的人,这些也许正在经历着一生中最大的 <br />困境的人,那些也许也要割除子宫或者卵巢而渴盼着活下去的人,或者真的有足够的理由 <br />去抱怨一个连累了他们的陌生人。其实他们更加应该抱怨的也许应该是她杨不悔,这个把 <br />白大衣穿在了身上的,应该对"病人"负责的"医生"。正如灭绝所说,完全没有一个医生的 <br />素质,意气用事,不负责任,最终,把本来已经很头痛的事情推上一个纠缠不清的极致的 <br />,说到底是她身为医务人员违反规定地填写了假的联系地址,造成病人直系亲属在第一时 <br />间不在抢救现场。 <br />她是否不应该坚持带青羊到医院来?她是否不应该为了怕她的事情传出去,而填写假的资 <br />料? <br />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她知道,如果有时空隧道这回事,把她送回从前,恐怕她还是 <br />要照做自己做的事情。不应该,但是她却不后悔。 <br />                    七 <br />杨不悔躺倒在卧室的地毯上,把脚丫子翘到床上,抓过一袋子话梅,一颗一颗地放到嘴里 <br />去,酸到了自己的牙之后,在所有的迷惘之中,逐渐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妇产科现在的所 <br />有乌烟瘴气,根本是死去的青羊和自己联手制造----虽然一切都并非她们所愿,而且说起 <br />来对青羊太过残忍,然而却是一个推不掉的事实。 <br />人或许总是要为激情付出代价。青羊为曾经的激情付出的代价竟然就是生命,她无法面对 <br />之后的所有问题,选择了最惨烈然而也最简单的方法;她的无可奈何和无法面对所留下的 <br />痛苦却并没有随风而逝,只能是留给爱她的父母,她所应该对他们所尽的责任,再也无力 <br />去承担。 <br />那么她呢?她为她并不后悔的,对朋友的帮助和袒护,给不相干的人所带来的麻烦呢?谁 <br />来承担?这些人被迫地承担她所带来的所有后果,而她,离开了所有的麻烦,很远。因为 <br />她是脑外科专家杨逍的女儿,标准的医务系统的"特权阶级"。她痛苦地抱着脑袋,不愿意 <br />面对这个事实。从前和令狐冲仪琳张无忌郭襄一起慷慨激昂地痛斥特权阶层所为这个世界 <br />所带来的不公平的时候那些自己说过的话,此时不受控制地钻回她的耳朵里,钻进她的脑 <br />袋里,杨不悔用脚勾下来床上的薄被,把自己从头到脚地裹在里面在地下打了个滚。直到 <br />闷得透不过气来了,她才把脑袋,从被子裹成的棉口袋里探出来,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 <br />还有几丝在嘴里,眼神又白痴又痛苦。如果这时候张无忌看到她的话,一定会把她现在的 <br />样子照下来,留作糗她一辈子的珍贵资料。 <br />杨不悔掀开棉被扔到一边,四仰八叉地以一个大字形贴在地毯上,仰望着天花板。这时候 <br />她隐然地希望自己失忆,忘记自己从前的所有说过的话,不记得自己被老爹抱走之前,那 <br />些纷乱的事实。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她现在,就会躺在真皮沙发上,吃各种巧克力和坚果 <br />,看最新的西域影碟,等着她爹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回来给她炖鲢鱼汤喝,悠然地享受 <br />他爹霸道地给她要来的两周假期。两周,不短的日子,等她再回去,恐怕一切已经解决得 <br />差不多了,除了或者需要再跟刑部和医检司做个笔录,一切就会像平常一样。 <br />可是不成,非但不能失忆,此时她的记忆突然变得出奇的鲜活,假如以现在脑细胞活动的 <br />状态去考大一期末时候的解剖和组胚,断然不能够只考到了70分,而会以90 往上的成绩傲 <br />然全班的。杨不悔真的快哭出来了,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倒霉孩子,想要明白的时 <br />候总是糊涂,希望糊涂的时候,竟然又出奇地明白了起来。 <br />此时,越来越多的场面飘到她的眼前,远的,近的,无止无歇。 <br />所有的所有,她对"不负责任"的痛恨,对"不公平"的愤慨,对"特权"的憎恶,那些自己说 <br />过的话,声声在耳,跟那些由于自己的不后悔的选择,惹出来的种种混乱,以及如今,她 <br />远离了是非的现实一起,在空中幻化成了一个大巴掌,在噼里啪啦地抽打她的脸,打得她 <br />,生疼。她忽然想起有一次郭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其实人人都是自恋的,不过根据性 <br />格和信奉的东西不同而方式各异。自恋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快乐的基础,试想你自己连自己 <br />都喜欢不起来---甚或说是厌恶了,什么快乐,都变得没有了根。她当时实在不太明白她在 <br />说些什么,而此时在这种心情下想起来,不自禁地猛点头。郭襄着小丫头年纪小小不知道 <br />为什么那么精灵,很多事情,总是能被她不经意地说中。 <br />杨不悔双手抱在胸前站了一会儿,在心里已经作了决定。她开始满屋子找呼机,找钥匙, <br />然而搜遍了每一个角落,未果。她光着脚,在四间屋子一个厨房之间转来转去,搜寻每一 <br />个角落。非但是门,连所有的窗户,包括对着阳台的落地窗,都已经锁住---她家所在的这 <br />个公寓区前些日子出现了入室抢劫案之后,所有房子的门窗,都加了双重锁。而连窗子的 <br />钥匙,也都找不到。难道她爹居然连防止她从二楼的窗子跳出去这种创意都想到了么?搜 <br />了两遍之后,她终于需要面对一个很清楚的事实,她这个草包是怎么也没有可能跟她爹这 <br />个天才斗法的。她郁闷地跺了几下地面。折腾了一通,浑身都是大汗,粘腻腻的难受。她 <br />叹了口气,决定先去洗个澡。要面对的始终要面对,看来今天晚上,要从说服她爹开始。 <br />虽然从理智上说,口才与头脑俱都平庸的她,想要说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老爹的可能性, <br />基本等同于零。 <br />杨不悔拧开淋浴,温热的水浇在身上的一瞬,她忽然咬着牙想,我不跟你说理,说我也说 <br />不过你,说得过你你也不讲理。我今天晚上就跟你说一句话,我-一---定--- 要----回去 <br />!!想到了这里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一切的烦恼一扫而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我就要回 <br />去!她一边洗澡一边哼了两句歌儿,发现心情居然是半个月以来少见的轻松。 <br />杨不悔拉开浴帘钻出去的时候,发现卫生间里全都是水汽,镜子都已经模糊得看不见任何 <br />东西。她裹上浴巾跑到卧室去换了衣服,想起梳子皮筋吹风机都在卫生间里又在跑回去梳 <br />头;里面仍然弥漫着热气,她龇牙咧嘴地习惯性地去推开窗户,外面的空气慢慢地流进来 <br />镜子上的水汽渐渐褪去,她对着镜子吹着头发。忽然间,她停住,眯起眼睛,定定地瞪着 <br />打开的窗户。―――她爹,没有锁卫生间的窗户。她跑过去,把窗子大开,伸头出去。窗 <br />子下面有一米高的花坛。那么整体来说,从二楼她家的窗台,距离高达一米的花坛台子之 <br />间,大约有5米的距离。她身高一米六九,加上臂长,大约可以达到两米。。。。。。从一 <br />米的高度下落是安全的,还有两米需要解决。。。。。。杨不悔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诡异的 <br />,深思熟虑的神情;她观察着卫生间的地形,唯一可以牢固地固定绳索类东西的是暖气管 <br />道,距离窗口有一米的距离,况且还需要打结实的结。。。。。。。她抱着双臂走出去, <br />目光四处搜索,什么东西,够长,至少六米,够结实,能禁得住她一百零五斤的体重呢? <br />她从厅转到自己的卧室,又从卧室转到她爹的书房,再转回大厅,目光终于落在了占了整 <br />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华丽的窗帘上。 <br />对角线。杨不悔笑了。虽然面对面地跟她爹摊牌说我就要回去是一件满酷的事情,但是至 <br />于她能否真正酷过她爹,那也并不太乐观。夜长梦多啊,再说,这么有创意的逃窜方法, <br />又怎么能不试一试呢?她的脸上,带了8分激动,2分恶作剧的笑容开始了卸窗帘的工程。 <br />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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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0:59: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避无可避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21:24 2004), 转信 <br /> <br />一 <br />殷梨亭买了第二天中午去大同的火车票之后赶回科里,跟范遥清了假之后缓缓地往十四病 <br />区走去。他的心里如同笼罩了一层透不过气的乌云,低沉着,充斥着整个胸膛。他想长长 <br />地呼出一口闷气来,但是不能。多年来,这种怎么也不能挣脱的沉闷伴随着他,时轻时重 <br />,时紧时缓;这两年,自从他被破格提升为普外科十四病区的主管,手术科研之外,要对 <br />病区的所有病人负责任;他几乎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工作上,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件永 <br />远无法解决的事情,少有时间沉陷在这种情绪中去,然而今天,嫂子的一通电话,再次把 <br />他带回了这个挣扎不出的云堆里面―――其实,他又何尝真正地逃出来过? <br />明天下午两点钟的火车。在明天十二点之前,他需要把本应在下周一的病区查房提前完成 <br />,需要跟病区的主治医一起过一遍几个危重病人的情况,留下自己的意见;需要把自己的 <br />日常工作暂交给病区的另一位主任医师代管;需要把实习学生出科考试的安排作好上交到 <br />院教办;需要把下周三之前必须交上去的移植手术过程回顾和经验体会的最后一部分写完 <br />,留给范遥。。。。。。而在做这所有的事情之前,今天下午,他还需要完成一台前天开 <br />会回来,接下的手术。 <br />这个病人的情况挺简单,无症状胆道结石,最普通的腹腔镜摘除胆囊的手术,没有任何手 <br />术禁忌症,年龄也不算大―――原本两个月前入院时候就该做了,可是病人却一定要点汴 <br />医三院普通外科的老权威渡难亲自来做,就耽搁了下来。当时十三病区住院总大夫汤和费 <br />尽唇舌终于让她以及家属明白渡难现在几近封刀,除了危险因素很多,有多种手术合并症 <br />的手术或者肝肾移植手术,基本上都不上台。这个病人闹了一阵,左托人右托人总算打听 <br />到渡难确实年纪太大,手都有点颤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状 <br />况。今天说心脏不舒服,要求内科来会诊做全面的心脏各项指标的检查,明天又说头晕, <br />怀疑血压有问题,后天说自己甲状腺机能出过问题,要让内分泌科的人来看看。。。。。 <br />。好不容易查了一个够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定下手术日期,当天已经做好各项准备,就要推 <br />去手术室的时候,却又吵了起来,说为什么从早上开始禁食做手术准备,却要接近中午才 <br />能手术? <br />管床大夫韩林儿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她的手术是第二台,要等第一台的做完之后,重新准 <br />备,再做这一台。她立刻就说,那为什么不给我安排第一台?我要做开台手术,那样准备 <br />充分,大夫的精神状态也好,难道人困马乏了才轮到我? <br />韩林儿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让这个麻烦病人折腾了两个礼拜到处找会诊,成天按铃叫人 <br />,他早就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这总算要进手术室了,又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开台手术" <br />这么个名词,临进手术室又纠缠不清起来。他口气有点不善地说,您点的韦大夫,一天连 <br />着做五台这种手术也没有问题,别说第二台了。什么精神状态不好啊,不懂你们别瞎说。 <br />病人家属立刻说,既然开台根第二台也没什么分别,那凭什么不能让我们做这开台?我们 <br />要等着做开台。 <br />韩林儿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地说,区别是有,因为对禁食的耐受不同,除非手术室特别闲 <br />,开台的手术都是安排给幼儿和老年人或者心肺功能不好的病人的。我们医院外科就没有 <br />闲过,排期手术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你又什么状况都很好,怎么能你要什么时候做就什 <br />么时候做呢?病人家属二话不说又把轮床推回病房,说我们今天不做了,我们等到你们闲 <br />了做开台的手术。 <br />韩林儿愣在当地,倒了半天气儿之后气急败坏地冲进手术室。当时韦一笑一边看着蒙古来 <br />的进修医满头大汗地给第一台手术的病人关腹腔,一边在旁边说,紧张什么?又没让你处 <br />理紧急脏器衰竭腹部外伤大出血或者肝肾移植;普外科常见手术不过就是缝合打结,针线 <br />活儿而已,跟你们旗里的裁缝没什么两样。我传你一秘诀,你们那儿不是牲口多么,回去 <br />多找几条奄奄一息的来练手。练的时候要特别认真,就像对着一个人;等你练多了,再给 <br />人做手术时候,就不紧张了,就好像对着牲口。。。。。。韦一笑正白活的高兴,一眼看 <br />见韩林儿一脸愤然地冲进来,没好气儿地说,"又怎么了,这么急冲冲的,赶着投胎啊?" <br />韩林儿咽了口口水,顺了顺气儿,跟韦一笑说,那个麻烦鬼说今天不做了,要等开台。 <br />韦一笑先是不明白地问,什么病人?旋即想起来了,耸耸肩膀,嘿嘿一笑"真是林子大了, <br />什么鸟儿都有。等开台,成啊,让她等。让她慢慢儿地等吧。" <br />当天晚上韦一笑和颜悦色地去找病人及其家属谈话,说虽然我们认为做开台手术跟第二台 <br />第三台没什么分别,但是你们这种担忧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既 <br />然你们觉得做开台手术心里踏实一点,那么就开台。不过最近两个月的手术安排都定下来 <br />了,不能因为一个人随便做更改。这样,反正你这个也是无症状的,不着急,先等着吧, <br />等到能开台了再做。 <br />病人想了想,说要不算了,不开台就不开台,我决定还是赶快做了。韦一笑挑了挑眉毛, <br />说我不是刚说过么,两个月之内的手术安排已经定了,不能改,你今天既然没做,可得从 <br />头排起了。 <br />病人家属追着韦一笑说我们给两倍点名费,就点您明天做行不行?韦一笑上下打量着他们 <br />,嘿嘿一笑,"两倍点名儿费?您当这是歌舞厅翻牌子点小姐呢吧?"说罢再也不理会他们 <br />,扬长而去。 <br />于是这个病人就在十三病区住下了,开始三天两头儿地去找韦一笑,不管他们是吵是求还 <br />是哭,韦一笑态度都特好,翻来覆去那几句话―――安排满了,我们爱莫能助啊。这样儿 <br />,您先踏踏实实地住着,您不是病也多么?干脆一气儿的全给看好了。反正汴医三院是综 <br />合性医院,咱科室全!您想查心脏查心脏,想查膀胱查膀胱! <br />在十三病区住了近一个月也没能排上手术,这病人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担心,总觉得自己的 <br />无症状结石会突然发作阻塞胆道,疼个死去活来;甚至说不定自己这结石是泥沙状的,一 <br />发作会堵了肝小管,那不就要呜呼了?这病人快五十岁的人,便开始天天抹眼泪。第二个 <br />月初范遥全科大查房的时候,她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范遥皱着眉头往周围看了看,韦一 <br />笑撇了撇嘴,说反正我最近手术安排紧,一个月以内做不了。范遥早听说了这件事,私下 <br />里跟几个手下还说过,真他妈烦人,以后要都这毛病咱们就甭干活儿了。 <br />范遥看着四五十岁的人哭得肝肠寸断,也觉得可怜,况且也算是折腾一个月了,又不肯出 <br />院,整天住在这儿也是麻烦;于是他回头跟院总汤和说,你看看安排排期手术吧;还没等 <br />汤和答话,病人呜咽着说,我要做点名手术,点名是病人的权力。韦大夫没时间我点别的 <br />专家。范遥刚看了一眼谢逊,还没说话,他就一边翻着手里的病历说,这两年我可是主攻 <br />胃肠肿瘤有日子没做腹腔镜下的肝胆手术了,您看着办。范遥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跟病 <br />人说,我也不骗你,本来这种手术就是韦大夫的专项,你非得等开台错过了手术机会,现 <br />在他没时间了。你要点别人。。。。。。渡难大夫是肯定不做的,我马上要出去开会,做 <br />不了,谢大夫说了,他很久不做这种手术了,剩下两个主任现在一个专攻巨大胰腺肿瘤, <br />一个专攻血管,更加不做这种手术,您看到底怎么着? <br />这病人抹了会儿眼泪想了想,说我住这儿一个月了,我知道有的病人是十四病区的殷大夫 <br />给做的胆囊手术,那我要点殷大夫。 <br />范遥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他现在开会去了没回来,这你得等他回来了,自己找他去说 <br />。"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二 <br />这个病人找到殷梨亭时他刚刚从内科急诊观察病房外的楼道走回十四病区。几分钟之前, <br />他刚刚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不悔被那个一身凌厉的倨傲的男人横抱着与他擦身而过,从他的 <br />视线中消失。他犹自望着她的方向发着呆,张无忌跑过来,说,不悔她爸把她带走了。其 <br />实不错,杨逍那么大的本事,那么霸气的性格,肯定会罩住他的宝贝女儿,这下灭绝可也 <br />没法子了。 <br />他愣怔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说,"那就好。"然后也没再跟张无忌说什么,转身走了。 <br />回到普外科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很乱,许多相关联的或者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同时在窜来窜去 <br />,比如方才一瞬间杨不悔的目光,比如之前开会时候,杨逍发言之后,一个年轻大夫小声 <br />说,"很多杂志上都写,做外科的人不知道杨逍,就象弹钢琴的人不知道李斯特";比如杨 <br />逍方才傲慢得近乎蛮不讲理的举动;当然还有答应了导师跟几位前辈讨论的关于前两个移 <br />植手术的经验,要出科的实习学生的考核安排。。。。。。这些事情在他脑子里乱窜着, <br />让他不能集中精神;他试图在走进办公室之前把它们压下去-----他一脚踏进办公室,一脚 <br />还在门外的一瞬尚自做着这个努力,猛然间胳膊被人一把抓住,肩膀撞在了门框上。他被 <br />迫地扭过头,愣怔地瞪着面前比他矮了快一个头的穿病号服的瘦小女人。 <br />"您是殷大夫。"她在他回过神之前,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br />他点头,"我是。"大夫这个称呼让他的思维回到正轨,轻轻挣脱她犹如鹰爪的手指对自己 <br />胳膊的掌握,才要问她有什么问题,就见她抽泣几下,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着说, <br />"殷大夫,您可不能不管我。。。。。。"说了这句话,她的眼泪滂沱而下,号啕大哭了起 <br />来。 <br />这样的情形在他做医生的十年间不算常见却也偶有发生,不能算稀罕,可是此时,却把他 <br />刚刚理清了一点头绪的思维再度被打乱,他想在她的嚎哭和反反复复的"您不能不管我,可 <br />不能不管我"的絮叨中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半天插不进话去。他听着她从自己从生下 <br />来就很可怜,赶上朝政混乱物质匮乏米糊代奶,营养不良身体很差说起,说到10岁时候赶 <br />上"停止文育,崇尚武德",父母无辜被朝廷划成了"谋反分子"而关进了牲口棚,自己吃百 <br />家饭,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才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所以才会长了胆道结石,说到全十三 <br />病区的人都欺负她,病友偷喝她暖壶里的开水,护士听见按铃很久才过来,会诊的大夫偏 <br />偏说她经常觉得憋闷的心脏没有问题,以至于不能给她安排开台手术,韦大夫给很多别人 <br />都作了手术就是不理她。。。。。。 <br />殷梨亭皱着眉头,尽量从她颠三倒四,枝叶繁多的控诉中去寻找这件事跟自己的关系,听 <br />到关于韦大夫的抱怨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打断她说道,"你想点我的名作这个手术的话 <br />,自己或者家属立刻去办手续,我正好这两天没有上大的手术计划,可以插你这一台,-- <br />---你还是住在十三病区不用搬过来,手术后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br />这时她正说到自己都是被朝廷"停止文育"的政策害得没有念好书,要不从小聪明伶俐,早 <br />就成了"大人物",不会像现在只是个小学美术老师,怎么会在医院里被欺负。。。。。。 <br />听到殷梨亭的话,骤然停住,张着大嘴看着他,愣了几秒钟,猛地点头,傻呆呆地说,"您 <br />答应给我做这个手术了?"说罢又疑惑起来,"您明天就给我做,真的?那。。。。。。"她 <br />狐疑地看着他,"这么急,准备时间充分么?我不搬病区,护士会不会不管我?。。。。。 <br />。" <br />殷梨亭看着她八分滑稽,两分可怜的样子,微微摇头,正好看见莫声谷过来,他拍拍这病 <br />人肩膀,温声说道,"手术方面的事情,你担心也没用,这是我的工作范畴。你赶快办手续 <br />去,明天下午做这个手术。你有精力就去多了解一下术后修养与注意事项,病区的壁报上 <br />面,都有。" <br />说完就向等着他的莫声谷走了过去。 <br />莫声谷过来跟他请示一个目前病区里最棘手的病人的治疗方法。这个21岁的外地女学生刚 <br />刚从妇产科转过来,一周前在小诊所做人工流产子宫后壁穿孔并发了肠粘连肠梗阻,又因 <br />为开始就诊不肯讲做过人工流产的情况而延误了治疗时机,造成误诊,这次入院时已经感 <br />染性休克,现在正在用抗生素抗感染。 <br />殷梨亭看着各项指标低声跟莫声谷讨论治疗方法,手术时机及可能的突发情况;两个人说 <br />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合上病例之前,他的眼睛扫过病人信息那一栏,看着上面写着21岁, <br />未婚,大宋林业大学三年级学生的时候,想起了不久前,同样年轻的胡青羊。他叹了口气 <br />,幸福地飘飞与绝望地坠落,有时候就是差着这么一线之隔,瞬间从海市蜃楼的天堂跌下 <br />来,脆弱的生命就能跌了个粉碎;而有时候,你用尽全力地剥离开了这两极,却发现自己 <br />进入了一段老长的吊桥,看不见头,升不上去也落不下来,没有美景也没有黑暗,没有欢 <br />愉也没有痛苦,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点惶然。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悬吊的桥的尽头,而 <br />走完之后,是平稳地踏上了有鲜花的土地,还是依然要坠落。 <br />讨论完这个病例,莫声谷想了想问道,"你答应十三病区那个麻烦病人做手术了?咳,没来 <br />得及跟你说她在十三病区那番折腾呢,就让她抢了先。"说着讲起这病人从入院以来的反反 <br />复复,末了忿忿然地说,"就该再让她耗些时候,要不以为医院是她们家后院,大夫是她们 <br />家奴才呢。" <br />殷梨亭瞥了他一眼,"现在该不给她安排开台还是不给安排,该给她做手术就给她做,别人 <br />能交钱点名儿她也可以。有什么可生气的?" <br />"可问题她实在太烦人了。不教育教育整治整治不知道什么叫规矩。"莫声谷依旧愤然。 <br />殷梨亭淡淡地道,"我还真没那个精神头儿教育整治她。做完了手术赶快出院,大家清静。 <br />"说罢便往办公室走了回去。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三 <br />昨天接这个手术的时候他想着这两天并不是特别忙,又暂时没有大的手术安排,一台不会 <br />超过一小时的内镜摘胆囊的手术对他而言不能算是个负担。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突然接到了 <br />家里的电话需要立刻离开,于是本来可以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做得案头工作,一时间需要在 <br />一天之内有个交待,而离开之前,病人的情况,总得跟同事有个交流。本来按部就班的下 <br />午突然间变得千头万绪;他想他需要在理清这些千头万绪之前,休息一下,然后安安静静 <br />地坐在办公室里定定神,想一想,稳定一下自己烦乱的情绪;然而这个不算大的手术,却 <br />挤走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短暂的休息时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br />他走进办公室喝了口水换上衣服刚要往手术室走,听见外面吵吵起来隐约中提到了他的名 <br />字。他有点怀疑地站起身来,推门出去,看见韩林儿满面怒色地在跟这个即将要做手术的 <br />病人大声争吵,一个不太面熟的年轻小护士站在他身边抹眼泪。旁边护士台上学生跟当值 <br />护士在窃窃私语。他听见韩林儿嗓门颇大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折腾什么呢?你还想怎么着 <br />?十三病区折腾个够现在折腾到十四病区,韦大夫你不相信现在殷大夫答应了给你做。术 <br />前准备都是这么做的,谁害你了?没事儿害你干吗?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br />那病人反反复复地在说,"我就是想知道给我打了什么药,我就是觉得这个护士她诚心把我 <br />胳膊扎出血,她诚心的,她要陷害我,当医生当护士的杀人罪容易。。。。。。" <br />殷梨亭走过去,看了一眼韩林儿又看了一眼病人,沉声问,"又怎么了?" <br />韩林儿恼火地说,"殷大夫您看,这新来的护士技术不是那么好,扎点滴时候第一针没扎好 <br />,她就非说要害死她!既然不相信咱们还在这儿住着干嘛?让她出院,找不害她的地方去 <br />!" <br />殷梨亭看向病人,这时她也看见了他,大声说道,"不成,殷大夫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了 <br />给我做手术的。" <br />他才要说话,从楼道口跑过来一个穿着宋朝大学附属中学校服的男孩子。他气喘吁吁地跑 <br />过来,对着病人说,"妈,我下午课请了假,来等你做手术。。。。。。" <br />她拽着儿子的手,哭到,"儿子他们都欺负我,这小护士要害死我,她把我胳膊扎出血,她 <br />扎别人时候就没出血。。。。。。他们还要赶我出院。。。。。。" <br />男孩子的眉头间闪过一丝痛楚,嘴角撇了撇,拍着她的肩膀说,"妈你别瞎想,没人害你, <br />你好好做手术,做完过几天咱就回家了。" <br />"别作了你们。"韩林儿大声说,"出院,省得我们害你。" <br />男孩子抬起头来,咬着嘴唇,一幅求恳的,欲言又止的神色。当他的目光从韩林儿的脸上 <br />转到殷梨亭的脸上的时候,殷梨亭的心头猛地一震。他望着他求恳的,卑微的,痛苦的, <br />尴尬的,无奈的,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听着病人神经质的絮絮叨叨,眼前的一切,霎时 <br />间唤起了他心里的很多遥远而清晰的画面,和中午接到的一通电话一起,如同一记重锤, <br />锤在了他的心上。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br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异常的狂乱。简直像是做梦,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为什么正好 <br />是今天,正好是现在。 <br />半晌,他低下头来,把手放在病人肩上,说话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凄然,"你放心,我答应 <br />了你,就无论如何不会不管。好好去做手术准备,你要让我做就得跟我们配合。"然后冲韩 <br />林儿摆了摆手说,"不要吵了,推病人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半个小时之后手术。" <br />韩林儿不服气地看着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招呼导医护士推着轮床往手术室走去 <br />。 <br />殷梨亭拉住想要跟着轮床走过去的男孩子,轻声说"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br />男孩子有点惊讶地跟着他慢慢走进办公室,仰头狐疑地打量着他。他吸了口气,盯着男孩 <br />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妈妈这么样怀疑别人害她,不止是这一件事吧?这样到底 <br />有多久了?" <br />男孩子张开嘴巴愣着,好半天才说,"是有。。。。。。两三年了。。。。。。从我爸被派 <br />去遣欧使,我又住校,我妈一个人住就开始有点疑神疑鬼,可是也不老这样,不事事这样 <br />啊。这次住院特别严重些,一开始也还好,后来闹了这么多事,她就越来越怀疑了。还有 <br />,就是。。。。。。我外婆当年死在手术台上,照舅舅们说是因为当年"崇尚武德",医院 <br />的大夫都下了牲口棚,工作的都是御林军的军士,根本没有医术所以出了事,可我妈坚持 <br />说,是大夫故意害死的我外婆。。。。。。" <br />殷梨亭看着窗外,过了好一阵,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我是想跟你说,这胆囊的手术,并 <br />没什么困难。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恐怕是精神上的。到了什么程度我不好说,很有可能已经 <br />有轻度的迫害妄想症,如果不理,发展下去会成为真正的精神分裂的。" <br />男孩子呆看着他,眼圈一红,低下头说,"我也听人说过,也想过让她看看这方面的病,可 <br />是提起来她会发狂似的说她没病。我只盼着她不过是疑神疑鬼而已。或者,等我爸爸两年 <br />的派驻期满回来,也就好了。" <br />"不用说了。"殷梨亭闭了闭眼睛,"我都知道。她自己一定死也不肯去看精神科。可是,家 <br />里人却不能由着她,任着她。千万不能逃避,越早开始吃药治疗越好,真正成了精神分裂 <br />了,那是。。。。。。"他摇摇头,停了停,接着说,"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请旁边汴 <br />医六院----也就是大宋精神卫生研究所的大夫来会诊一下。我明天要走,走之前会帮你安 <br />排。你现在不用想太多,我也要进手术室了,你去吃点东西,手术后你得陪她几个小时, <br />不见得有空闲吃晚饭了。"他和男孩子一起走出办公室,冲他温和地笑笑,往手术室走去。 <br /> <br />                    <br />四 <br />这个时候,杨不悔站在漆着"母亲安全,儿童优先"的大门之前。 <br />方才从医院门口走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却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在医院门口 <br />碰见 <br />产科的护士曾柔,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见了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回 <br />来了?上午的时候你爹不是说要给你请两周假么,听说方主任还气得不轻呢! <br />杨不悔打着鼓,然而既然在家里已经做好自己面对一切的准备,此时再猜测她爹和灭绝之 <br />间战况如何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曾柔,只是龇牙冲她乐了一下,说 <br />我赶快回科里了,就往里跑了进去。 <br />又不会死。她在推开门的一瞬嘟囔了一句,并且对自己咧嘴笑了笑。然后习惯性地,如每 <br />次临近大考,走进考场之前似的甩甩头,马尾巴扬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她终于走 <br />了进去。门和上的一霎那间,杨不悔觉得心里蓦然间轻松了起来,几日来让她做什么都不 <br />能酣畅的,仿佛被看不见的胶带捆绑住了身体而举步维艰的感觉,居然尽去,她甚至觉得 <br />,她的心灵,解开了自己的枷锁,在这一刻,自由了。 <br />杨不悔走进大办公室,打开柜子,换上衣服别上胸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带教老师 <br />贝锦仪,想了想,径直往灭绝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br />办公室里,灭绝正在一边看丁敏君要投稿到医学杂志社的一篇关于绒毛膜癌的论文一边生 <br />气。她当年是丁敏君的博士导师,所以对丁敏君有着比对其他手下有更多的期望。没想到 <br />她一直并不争气,先是升主治医的第一次考核居然没过,丢透了人,手术做得也并不利落 <br />,科研更是不见进展,论资排辈地该升副主任了,论文还没凑够数,就知道死皮赖脸地磨 <br />她,还专爱讲其他人的是是非非。 <br />灭绝恼火地狠狠用红笔划着文章中不合逻辑的语句,心情除了气愤之外还有一点点沮丧, <br />这么多年来她自己在临床科研方面的成就无须质疑,但是似乎没有带出一个特别出色的学 <br />生;早年的净虚她们几个太过一板一眼,技术是很过硬,却实在在科研上没有任何创新, <br />丁敏君当年小聪明是有的,却总想着走捷径搞小动作,不踏踏实实地钻研,小弟子贝锦仪 <br />性格太软,缺乏狠劲,最近几年本校学生关于她脾气古怪的传闻更胜,投考她研究生的竟 <br />然都是外省市的,不知根知底,就更难挑选。。。。。。她唯一最满意的学生,就是当年 <br />的纪晓芙,那么强的悟性,那么干练的作风,那么踏实的干劲,那么负责的态度。。。。 <br />。。如果不是杨逍! <br />灭绝捶了了捶桌子,接着叹了口气,听见敲门声,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耐地说,进来。 <br /> <br />门被推开的时候,灭绝还在低头看着论文,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杨不悔已经站在了离她不 <br />到两米的地方。灭绝一怔,有几秒钟,居然没有说出话来;随即,她立刻想到是杨逍又想 <br />玩什么花样,沉下脸来,嘴角牵动了一下,微微眯着眼睛瞪着杨不悔,问道,"你爹不是说 <br />你心功能也不稳,肺功能也不好么?既然给你拿下两周的假,这么快回来干嘛?示威?" <br />杨不悔在灭绝森然的目光之中,小腿不自主地抖,她垂着头,低声说,"我没想到病好的这 <br />么快。昨天我还发高烧,我爸爸请人来给我看病,说了什么我也。。。。。。我也不知道 <br />。不过打完了吊瓶,睡了十几个小时,就全好了,自然该回来上班了,而且。。。。。"她 <br />咬咬嘴唇,接着说,"而且,我惹了好大的麻烦,留了好多的尾巴在这里,既然病好了,我 <br />也该回来。。。。。。收拾我自己的烂摊子了。" <br />灭绝打量着杨不悔,双眼几乎眯成了一道缝,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半晌,哼了一声,"你爹 <br />很威风,很本事,你是杨逍的女儿,惹祸就行了,不用收拾烂摊子,烂摊子是留给别人的 <br />。" <br />杨不悔慢慢抬起头来,几分瑟缩之中,努力迎视着灭绝的目光,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跟 <br />灭绝说出来,但是此时,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说了一句,"我的事还是我的事,我爸管不了 <br />的。" <br />灭绝一愣,杨不悔的样子,倔强而又坦然,竟然像极了她妈妈。这么多年来,她偶尔会想 <br />起纪晓芙来,开始时候是疑惑,后来是愤恨,这几年,可能毕竟是年纪大了,又或者现在 <br />的弟子实在不成气,再想起她的时候,居然会有一分惆怅两分惋惜,当然也就更加对杨逍 <br />增加了10分憎恶。这时候看着容颜和纪晓芙酷似的杨不悔,她的倔强地微微扬着的下巴, <br />和眼眶里转来转去的眼泪,让灭绝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丝怅然,但是这一丝丝偏于柔和的 <br />情绪一闪即逝,灭绝随即垂下眼皮,看也不看杨不悔,"该怎么处分也得看事情最后解决得 <br />怎么样,不是现在决定得了的。你别跟这儿罗嗦了,明天刑部的人来了我通知你过来。"随 <br />即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出去,跟带教老师干活去,别跟我这儿站着碍事。" <br />杨不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灭绝的目光停留在丁敏君的论文上,没有抬 <br />一下头,然而门和门框轻擦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从空气中,传递到她的耳膜,引起了她 <br />耳膜轻微的振动。这很短很轻微的振动,在她的头脑中却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她手里的红 <br />笔停留在某处没有移动,目光也没有移动,她始终是没有抬头,连眼皮也没有抬,可是眼 <br />前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门由敞开到和上,无数次地敞开到和上,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 <br />一个屋子里。 <br />灭绝的脸颊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略微地有一点迷惘;随即,她的目光缓缓地 <br />扫过周围,墙壁上的锦旗,奖状,柜子上的奖杯,书架上从20年前到现在的论文。。。。 <br />。。她不由自主地倨傲地扬起了眉毛,冲着关上的门,重重地哼了一声。 <br />杨不悔给5号床剖腹产的病人换了药,两个高龄产妇院做了基本生命体征检查,推着预产期 <br />是后天的孕妇作了B超回来,又开始奋笔疾书地写她的检查。写到一个段落,她停了一下, <br />扳着指头数数自己有多少事情悬着需要做。刚才贝锦仪说新收入院的那个病人待会儿还要 <br />让她过去做常规体检,还有另一个病人的各项检查指标也还没有整理好贴到病历里面去, <br />快要考试了。。。。。。刑部的人不知道要纠缠多久,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过关。。 <br />。。。。她还应该去看看青羊的爸爸妈妈。。。。。。。明天,天哪,明天是郭襄的提琴 <br />比赛,老早答应了她去看的,可是明天刑部的人会过来。。。。。。 <br />她的五指很快就由张开攥成了拳头,她看着自己的两个拳头,无可奈何地扁了扁嘴。然后 <br />把这些事情一一地写下来,在"常规检查"后面划了勾。她看着不断的单子,有一点发愁, <br />但是心境却很坦然。 <br />她甩甩酸痛了的手臂,继续奋笔疾书。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暮色深沉了。她这 <br />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看看自己写的单子,实在懒得出去正经吃饭,四处寻摸了一下,看 <br />见柜子顶上有一箱方便面,大办公室的规矩是见者有份,于是她搬过椅子,拿了一包下来 <br />。正准备泡面,电话响了,范遥找她,让她过到他办公室去。她唯唯地应承着。放下电话 <br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哭丧着脸在单子上,又加了一条---"应付老爹"。 <br />电话的另一头,范遥看看面前桌子上的保温饭煲,呼机,崭新的手机,现金,一包衣服, <br />对着对面的杨逍笑,"你瞧你这爹当的。在别处都是爷爷,跟你闺女面前整个儿就是孙子。 <br />" <br />杨逍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不等她过来了,东西你交给她,这些天帮我照看着点她。孩 <br />子还小,没经过什么事儿,眼界也窄,什么破石头都能当宝贝。" <br />范遥一乐,"一打小儿就见着你了,眼界还能窄。我瞅着你闺女虽然单纯,可不是个蠢孩子 <br />。你瞧瞧给你那信写的,还真有点儿意思呢。" <br />杨逍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又触摸到杨不悔跳窗出逃前,贴在卸掉窗帘的落地窗上的一 <br />封短信,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冲范遥摆摆手,"不跟你罗嗦了,记着帮我看着点她。" <br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br />坐在车里,杨逍打着了发动机,却没有开动车子。他摇开窗户,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 <br />随即想起是在医院里面,又掐灭了。他把座椅放低,拧开车顶的灯,掏出杨不悔留给他的 <br />短信。 <br />写得很用力的字迹,他可以想象当时女儿的表情。那张执拗的,任性的,但是满是阳光的 <br />脸。 <br />那上面写着:老爸,你一定别生气,我知道当面跟你说一定说不过你,只好留个字条试着 <br />跟你解释我为什么逃跑。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而且不是你发横把我强带回家,我一 <br />定现在还在发高烧,还郁闷地不知道怎么办;我也曾经想过就依了你的安排,当什么事都 <br />没发生似的赖在家里看光碟吃牛肉干,避开那些我不想面对的事情,借着你的霸道,继续 <br />我的单纯。 <br />可是烧退了之后,我醒过来,脑子清醒了,发现有些不想面对的东西,其实根本逃不开。 <br />或者你可以让我逃开了科里的惩罚,身边人的责难,甚至该尽到的责任。。。。。。可是 <br />,我却不能逃开自己心里的那把尺子。 <br />世事无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我不可能一边维护了自己心里一直坚持的东西,一边躺 <br />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影碟吃话梅。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最看不上的女人,是那种给富商大贾 <br />作了姨太太,不用十年寒窗也不用职场拚杀就享受了屋子银子车子,背上了路易斯维登的 <br />包,登上了gucci的鞋子,穿上了香奈尔的裙子,戴上了铁夫尼的首饰之后,开始唧唧歪歪 <br />地嫌她的衣食父母肚子太大,头发太少,心机深沉,不通情趣,甚至性功能低下;于是乎 <br />伤春悲秋地怀念起大学时代,跟文采飞扬,壮志踌躇,心地善良,斯文俊秀的初恋男友"君 <br />住男生楼,妾住女生楼,夜夜思君不见君,同饮自来水"的日子;怀念也就算了,时不时地 <br />还要花上糟老头子的钱,请前男友到高级饭店或者俱乐部喝酒叙旧,自怜身世,甚至还写 <br />点自传回忆录什么的说说伤心往事。那时候你也说,没错,这就叫做,又想做婊子,又要 <br />立牌坊了,这不是贞节牌坊,是"真情"牌坊;我说,做婊子本来也并不可耻,立牌坊也是 <br />个人意愿,问题在于立了牌坊,就不要再作婊子,作了婊子,再立牌坊就让人恶心。。。 <br />。。。老爸,我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做人的牌坊,牌坊之上写了平等责任坚强等等做着远 <br />比写起来容易的字样;而牌坊既然已经树立,一时半会儿----我也希望是一辈子----不会 <br />坍塌,我的快乐与否便与心中的这座牌坊紧密相接,假如真的作了婊子,我也就没有了真 <br />正的快乐。 <br />杨逍锁紧眉头,闭目靠在座椅上。说起来很奇怪,就是这样一封拉起杂八的信,居然浇灭 <br />了他一腔怒火,改变了他的决定。 <br />今天下午,他走到楼门口,看见自己特意找设计师定做的窗帘从卫生间的窗口飘然而下, <br />迎风招展,引了所有路人侧目,心中的惊讶恼火大肆升腾,打定主意立刻把她揪回来关个 <br />十天半月。然而进到屋里,便看见这封信贴在落地窗上,他读完之后,在落地窗前,站了 <br />半个小时之久。 <br />纪晓芙曾经说过,请你让不悔,做一个坚强而快乐的孩子。 <br />这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无忌的母亲,拨通了他的电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 <br />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愿望。 <br />他折着这张纸,把它折成了一个小方块,在手里抛着。呼机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br />医院,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理,然而一想,如今自己还能到哪儿去?难道回家去安窗帘 <br />么?他拿出手机打了回去。对面的声音颇为小心,上来先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不该在他休假 <br />时候打扰,他打断对方,问到底什么事,那边说,一个血管瘤的手术,位置太深,几个主 <br />任都不太敢做,问问他两个星期后销假上班,能不能看看。他嗯了一声,淡淡地说,我现 <br />在就过来。对面惊诧地啊了一声没回过神,他已经挂了电话。 <br />杨逍把手机扔到一边,打亮车灯,朝大宋脑科医院的方向,开了过去。 <br />六 <br />九点半。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虽然现在急诊一定是门庭若市,可是病区里面,已经熄了一 <br />多半的灯,安静得有点凄凉。 <br />殷黎庭正在办公室里给自己的同乡师兄----在汴医六院(也就是大宋精神卫生研究所)工 <br />作的俞岱岩写一封电子邮件,他写写改改了一阵之后,从头看了一遍,点击了"发送"。他 <br />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沓汴医三院正式的公文纸,工工整整地写了半页正式的请系统 <br />内医院会诊的信函,折起来,盖了自己的章签了名字,装进一只汴医三院的公文信封里。 <br />他在这个信封上贴了一个条子,交待护士明天张无忌来上班的时候给汴医六院送过去请会 <br />诊,然后站起来,缓缓地走出了门,往十三病区走去。 <br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走到快到13-01病房的时候,他停下来,透过昏暗的灯 <br />,他看见那个男孩子就着床头微弱的灯光翻着书----应该是课本吧?这正是中学生期中考 <br />试的时候,男孩的肩膀很消瘦淡薄,似乎透着不安,而床上的病人,这时却睡得异常安稳 <br />。 <br />想来她明天就可以下地如常地行动了。一台从进镜到摘除胆囊只进行了了8分钟的手术,出 <br />血量不过两毫升-----虽然不是韦一笑最好的纪录,却已经是其他大夫做不到的神乎其神。 <br /> <br />这个曾经错过了内镜胆囊手术神手韦一笑的病人,在一个多月之后,居然再次有了这个机 <br />会。 <br />生活中本来就有着各种各样的意想不到。这些意外的滋味,只有真正品味了的人,才会知 <br />道。。。。。。甚至,也不能完全的明白。 <br />殷梨亭颇为感慨又有些许茫然地抬起头,微眯着眼睛望着楼道的灯发呆。 <br />几个小时之前,他换了衣服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看见韦一笑大步流星地从里面往外走 <br />,边走还边跟他打了个招呼,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麻烦鬼终于还是丢给你了?"然后就跟 <br />他擦身而过,伸着懒腰说,"今儿还夜班,我可得吃顿好的补补去,你继续奋斗吧。" <br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迎面看见唐文亮,拦住他让他帮忙出去通知病区的大夫先别走---他得 <br />在明天走之前把好多事情交代清楚。唐文亮诧异地问了一句,说你刚回来又要到哪儿开会 <br />啊?他低声回答我家里有事要离开两个星期。 <br />唐文亮才出去,才跟完一个手术的清风从7号手术室窜到他跟前,说殷老师,好多同学对移 <br />植手术很感兴趣,您能照时间给开个讲座么?还有出科考试,大家想问问考试形式,还有 <br />。。。。。。 <br />殷梨亭微微皱眉,想了想说,我也在整理移植手术的材料,基本也差不多了,这样,我今 <br />天会整理好交给莫大夫,我这两个星期不在,你们有什么问题去找他;出科考试考核标准 <br />我修改完了交给唐大夫,等他跟韦大夫谢大夫讨论过给主任批准,之后普外科会统一答疑 <br />。 <br />跟清风说完,他低头填手术台使用记录,脑子里纷繁复杂的,但是必须要在今晚和明天早 <br />上作完的事情一件件地在他的脑袋里乱撞;而繁杂之外,被一通电话,一个不太寻常的病 <br />人,和那男孩子的目光所唤起来的一些记忆的画面,不能抑制地在他眼前闪动。一种久违 <br />了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与不知所措隐隐然地在他的心里晃荡。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 <br />惶然的少年,可是,此时,他才知道,这些年来努力建立起来的从容与笃定,并不像他想 <br />像的那样坚固。 <br />胃里一阵痉挛的抽痛,他把胳膊撑在楼道的墙上,把脸埋进去,闭上眼睛,让家乡月朗星 <br />稀下起伏的静谧的山丘缓缓地出现在脑子里,伴随着风的声音,这个有些肃杀的画面,多 <br />年来总能让他的心情渐渐地平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猛然看见 <br />应该已经在奔向餐馆路上的韦一笑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 <br />他有点尴尬地扯动嘴角,强笑道"今天事儿太多,有点累了。"说罢刚要进准备室刷手,被 <br />韦一笑一把拽住。 <br />"你找个没人用的手术室找张床睡一觉去。"韦一笑皱着眉头说,"这个麻烦鬼的手术我替你 <br />做,做完了我去叫醒你。" <br />他愣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br />"我说瞧你眼前这脸色,打算做完手术立仆在门口怎么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韦一笑撇 <br />撇嘴,推了推他肩膀,"去,睡觉去。" <br />殷梨亭张了张嘴,一句多谢涩然地从喉咙里飘出来,韦一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谢什么 <br />谢?不是就一个内镜摘胆囊的破手术么。下回再有脏器破裂大出血我不想收,推你那边儿 <br />我不是得跪下给你磕头叫爷爷?赶快找地儿迷瞪一会儿去,待会儿不还一筐事儿呢么你? <br />"说罢不再理他,大步往里走去。 <br />韦一笑说"睡觉去"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强硬,好像是主任在对实习学生布置任务-----事 <br />实上即使当年,做他的代教老师和顶头上司的时候,韦一笑从来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的时 <br />候,没有用过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br />他看着韦一笑拐进了手术准备室的背影,眼睛居然微微一热。转身往没有手术安排的7号手 <br />术室走了过去。是的,睡一会儿,让几乎要脱力的肩背再挺起来,面对那些注定逃不开的 <br />东西。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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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1:00: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幸福的权利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22:40 2004), 转信 <br /> <br /> 一 <br />从十三病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殷梨亭把各种各样要交给不同的人的材料,分门别类地放 <br />在一个个夹子里,贴上了标签,写上了备注,一一地平放在办公桌上。 <br />从四点钟开始,如同打仗似的近六个小时,到现在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坐下来,把头靠 <br />在了椅背上。手头没有了迫在眉睫要做的事情,他觉得心中空落了起来,是一种没着没落 <br />的感觉,隐隐地透着莫名的惶恐。 <br />他随手拉开抽屉,没意识地把一些小物件拿起来又放回去-----比如订书机,便条本,装曲 <br />别针的盒子。。。。。在拿起一个白色的信封的时候,他没有立刻放回去,犹豫了一下, <br />慢慢地从中抽出一张字条。 <br />统统斜向右上方的字迹,没有留名字,右下角是一个铅笔勾画的卡通的笑脸,寥寥几笔, <br />却很生动,生动得如同要从字条上跳出来,走到他面前。 <br />他专注地看着那张笑脸,心里涌上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他打开最大的一个抽屉,拿出一 <br />个纸盒子。里面是一排已经有了斑斑锈迹的刻刀,一些小的木雕物件,一些尚未动过的材 <br />料。这些东西他一直带着,从实习医生做到病区主管,不断地搬办公室,这个盒子一直跟 <br />着他。里面有他被生活中断了的,却偷偷地藏在心里的小时候的理想,有他甜蜜的却终于 <br />留不住的初恋,有他隐藏着的,自己从来不敢去认真挖掘的渴望,那种与他习惯了的生活 <br />迥然不同的,充满了透明的,活泼的,亮丽的色彩的渴望。 <br />这种渴望很奇怪地,在这个时候,他多年来几乎是心情最低沉而茫然的时候变得异常地鲜 <br />明而强烈。他抽出一把刻刀,拿起一块根材,一刀一刀削下去,木屑纷纷地落下来,仿佛 <br />带走了他一些纷乱的情绪;他的手有点抖,久远之前熟稔的技艺,已经生疏;他握手术刀 <br />的手由颤抖到稳定,由稳定而灵巧,而再握雕刀,却已经笨拙。他一刀一刀地削下去,一 <br />个有着马尾辫子的女孩子头像渐出轮廓;他越刻越缓慢,注视着这个轮廓,鲜明的渴望渐 <br />渐地变淡,取而代之的是萧索的无奈。他的生活中实在是有太多的力所不能及,太多的无 <br />可奈何的放弃了。 <br />二十年前,他得到了这一套在当时最好的雕刀----木雕艺术大奖赛山西府少年组特等奖的 <br />奖品的时候,心中那个做雕塑家的愿望,异常地膨胀。然而这套雕刀却几乎没有用上。大 <br />奖赛评奖揭晓三个月后,他父亲因为阑尾手术的失误----现在已经不能说清是医生的疏忽 <br />在手术中碰了神经,抑或他父亲本身脏器走形或者神经走形异位,还是麻醉过程失当---- <br />-而永远地瘫在了床上;他从此不再有时间拿起这套雕刀,他们安静地躺在某一个角落;十 <br />二年前,父亲已经去世,破碎了他长久的一个渴望,他在一段时间里,质疑了自己放弃最 <br />初的理想做了医生的选择,甚至,他一度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但是一次公车对撞的急救, <br />分分秒秒之间不容喘息的与死和伤的拼搏,争分夺秒中的那种紧张的充实,手术室外面那 <br />些得之亲人脱离险境之后,一家人的相拥而泣,带着泪水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被握住 <br />的手,从手上感受到的温暖。。。。。。。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对某些东西"力所能及" <br />,努力可以改变一些事,可以扭转了一些无奈的悲剧。他干少到一种从所谓有的充实,重 <br />新找到了生活的重心。 <br />在那一场急救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摘下口罩帽子偶一转身之间,恰好她也正在把帽子 <br />摘下来,如瀑布的长发倏然间披泻,她一抬眼,冲他微微一笑,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br />。她再次把梦想带进了他的生活,而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最珍贵的恩赐,格外的呵护 <br />,与珍惜,也从那开始,又再拿起了雕刀,把他的最诚挚的感情,刻下去,刻进她的一颦 <br />一笑里;四年前,付出了全部的爱之后,他终于留不住她,而与此同时,他发现,无论他 <br />能够用他的双手,让多少被轮床推进来,痛苦呻吟着的病人轻松地笑着走出去,却怎么也 <br />无法唤回母亲的安宁,平静,正常的生活。从那时起,这套雕刀随着她的离开,和母亲精 <br />神的异常而再次被尘封。。。。。。 <br />他根本还是无可奈何,对生活从来无可奈何。渴望,终归还只是渴望而已,虽然如同以前 <br />每一次那样,他几乎以为就要抓住幸福的飘带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br />。而且,那个笑容,如此的明亮璀璨,如同清晨拨开晨雾的第一缕阳光,他的无能为力, <br />只能让它暗淡。何苦?还不如就让那个笑容,停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保持着它本身的模 <br />样,至少还可以远远地欣赏。 <br />他的眉头跳动一下,手一抖,刻刀冲着女孩头像飞扬的马尾辫削了下去,他慌忙地一避, <br />刀从木材上滑开,戳到了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涌出来,弥漫了手掌 <br />。他忙把雕刀头像都放下,看了一眼不断流血的伤口,太深太长,常备的创可贴遮蔽不住 <br />,况且又是铁锈又是木屑,需要消消毒,其实按创伤处理的原则还需要缝两三针;他叹了 <br />口气,先找到一块纸巾盖上伤口,向外科急诊走了出去。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二 <br />杨不悔坐在范遥面前乖乖地喝了他爹送来的鲢鱼汤,听范遥说了几遍类似"你爹跟别处就没 <br />低过头,今儿我算看见他为了你威风尽失"等等的话,唯唯地应承着,心里也有一番感动, <br />一边喝汤一边琢磨着这件事过去之后好好哄哄老爹,干脆找个时间陪他打球爬山或者豁出 <br />来陪他去去金国滑雪。 <br />从范遥办公室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看呼机留言,居然有好几十条,先头都是杨先生,后面 <br />又全是郭小姐;间差着几条令狐先生。她琢磨着他们找她不是打球就是吃饭,如今她哪里 <br />有这个闲情逸致?把呼机揣在兜里,她快步地赶回妇产科病房去做贝锦仪留给她的活儿。 <br /> <br />给新入院病人做完了体检,贴好了两个病人的常规检查结果,正准备继续奋斗她的检查的 <br />时候,呼机又响起来。郭小姐。她活动活动脖子,也干得有点头昏眼花了,她决定给郭襄 <br />回个电话看她催命似的到底要干嘛。想起仪琳托她买的的西域文字的圣经,他老爹今天一 <br />并送来了,干脆给她送去,顺便在急诊护士台给郭襄回电话。 <br />外科急诊门口如往日一样堆了七八个人,打架打伤的双方怒目而视,被坐了霸王车,脑袋 <br />上给铁条子砸出三角形伤口不断流血的计程车司机咒骂着汴梁的治安,被滚热的牛奶烫伤 <br />了手的小孩的号啕大哭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旁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小姨还在不 <br />停劝慰;杨不悔伸了一下头,看见仪琳正在用碘酒给一个病人清洗伤口,再看看外面乌乌 <br />泱泱的病人,不想打搅她,准备先去给郭襄打电话。她正在大步地往分诊台走,一抬头, <br />见殷梨亭托着带着鲜红血迹的左手,走了过来。 <br />杨不悔一惊,大步朝他奔了过去,抓住他的手掌,"我的天哪,怎么弄的,这么深的一个伤 <br />口?" <br />殷梨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却给她抓住了,没有抽出来;他避开她的眼光,淡淡地 <br />说,"不小心划破了,不碍事。 " <br />杨不悔的注意力完全地放在他流血的手掌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躲避,撇了撇嘴对他说 <br />,"我刚在急诊室溜了一眼,人狂多。"她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深 <br />啊,要缝两针吧,在手上,老活动,不缝不容易愈合。。。。。。"猛然意识到他又不需要 <br />她罗索这些基本常识,心里有几分尴尬,更是觉得好笑,于是抬头笑着说,"是不是啊,殷 <br />老师?" <br />面对着他的一瞬间,她猛然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她所想象的温和的,纵容的,欣赏的笑 <br />容,竟然是一种强烈的抗拒;她再低头,才看见他虽然手被她拉着,身子却离了老远,胳 <br />膊伸得笔直;她愕然地瞪着他,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br />他又往回退了一步,勉强笑了一下,"是啊,说得不错,当年在外科急诊看来干得不错。" <br /> <br />杨不悔呆了一呆,说道,"他们太忙,我帮你清创缝合吧?" <br />他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好了。" <br />杨不悔咬着嘴唇,她就是再迟钝,也可以感觉到他强烈的抗拒了,她觉得心被他的这种冷 <br />漠撕成了片片,却又不明所以;她抬着眼睛盯着他,"你就是功夫再过硬,一只手怎么缝? <br />" <br />殷立亭看了一眼急诊外面长凳上作得满满的人,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清清伤口。"他 <br />看看她,平淡地说,"你现在不是在妇产科么?怎么还来外科急诊?" <br />杨不悔惊怔地望着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却又忍了回去;她没有答 <br />话,背转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说,"我帮你找你们科的人帮你。"说罢,不 <br />停步地跑了出去。 <br />他呆望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几次冲到了口边的"不悔回来"都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方才 <br />受伤的目光让他心里猛地一动,不由得对自己说,他在她的心中,有着了比想象的要重的 <br />分量,甚至可能自己于她而言,已经是是不可舍弃的部分。。。。。。。然而他还是在冲 <br />口而出的瞬时间说服了自己,她还是个小姑娘,而且,可能是个比其它的小姑娘还更加没 <br />受过挫折。有一个永远把她放在一切之上的,有本事帮她挡开一切晦暗的东西的父亲。所 <br />以她有着他所渴望的那种毫无杂质的明丽,毫不掩饰的勇往直前。 <br />她跟自己,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br />他低头整理着手上盖着的纱布,血已经透了过来。他往急诊室走过去,准备自己清洗了伤 <br />口,先包扎上再说。忽然想起那次在急诊给学生讲创伤缝合,三级不同伤口的处理的时候 <br />,韦一笑推门进来找消毒棉球,听他正讲到什么样的伤口一定需要缝合,要开什么样的抗 <br />菌素;韦一笑嘿嘿一笑,一边习惯性地玩弄着总是挂在中指跟食指之间的血管钳一边说, <br />"孩子们,考试时候照殷老师讲的答没错儿,值急诊时候也该怎么着怎么着,不过依我说, <br />一口子放着不缝,人也死不了,手也废不了,还少受这几针的苦,再赶上你们新进科的二 <br />把刀,要我我就不缝。至于抗菌素,更扯淡了,瞅战场上谁不得带上比这口子深得多的几 <br />处伤?人的免疫系统强着呢,比这些破药强,我总觉得老吃药这免疫系统就不爱干活儿了 <br />,当然研究没这么说,就是我老这么觉得。。。。。。"他叽里呱啦地白活了一阵,刚才去 <br />妇产科会诊碰见灭绝而导致的心里不爽一扫而空,转头看见殷立亭抱着双臂,无可奈何地 <br />看着他微笑,有点不好意思,扫了一眼几个面面相觑的学生,嘿嘿一笑说,"我一说你们一 <br />听,该怎么着可还得按殷老师讲的书上写的做。"随后拍拍殷梨亭的肩膀,"你也是我带教 <br />,听着我胡说八道成长起来的,现在照样成了普外科的中流砥柱。这个,内因是主要的, <br />外因是微不足道的,他们以后成了江湖术士流氓太医也是他们自己有那个潜质,不会因为 <br />听了我的话。。。。。。"说罢缩了缩脖子蹿了出去。 <br />殷梨亭看着手上的伤口想,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还有做好的天分和能力,韦 <br />一笑的生活,一定简单而快乐。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三 <br />他走进急诊室,跟正忙得焦头烂额的陆冠英和仪琳打了声招呼,自己走到药品台去找碘酒 <br />纱布棉棒,才找齐了东西,听见身后韦一笑的声音,"坐那边儿灯下去,我帮你缝。" <br />他回过头,看见韦一笑嘴里还嚼着东西,低头抓过他手来看,皱着眉头说,"我给你缝三针 <br />。―――那谁,那学生,"他冲着仪琳喊,"给我开一个缝合包。"说罢不容分说地把殷梨亭 <br />推到灯下面的椅子上坐下。 <br />殷梨亭摇摇头,"不用缝了,我自己在意点就是。"随即抬眼看着他说,"其实,我自己受伤 <br />从来懒得缝针,感冒发烧从来只喝水睡觉,能怎么简单,就怎么简单。" <br />这时韦一笑却已经麻利得不可思议地带了手套打开了缝合包,不容分说地在他胳膊上铺了 <br />消毒巾,这时听他的说话,一愣,对他言语的口气略微地疑惑,手上却一刻没停,已经把 <br />麻醉剂吸进了针管,一边照着他的伤口扎下去,一边说,"合着你就是对自个儿凑合。冤不 <br />冤啊你。你这回也甭凑合了,孩子们让你教育得忒好,基本处理原则条例倒背如流。刚才 <br />丫头上来找我,都眼泪汪汪的了,最后一个酱鸭翅都没让我吃完。待会儿肯定得拽着我问 <br />。" <br />殷梨亭一愣,"不悔?"笑了笑,"这孩子不管不顾的,愣能把你揪了下来。" <br />韦一笑把弯针上好,开始缝合,一边说,"她从小我就扛着她偷人家种的脆枣了,还能有大 <br />有小?不过这孩子也是难得,一般单亲的孩子怎么也别别扭扭的,不那么开朗,----况且 <br />杨逍也真他妈的够偏激。她个性这么活泼开朗可真难得。" <br />"单亲?"殷梨亭诧异地抬起头,"她。。。。。。妈妈呢?" <br />"早死了。她五岁之前跟着妈,没爹,之后跟着爹,有几年都不知道她妈已经死了,还盼着 <br />呢。那会儿我带她玩儿去,她叽里呱啦地给我讲老家怎么怎么样,妈妈怎么怎么样,老家 <br />的花儿比汴梁多,漂亮,连星星都比汴梁的亮。我那会儿老觉得这孩子真可怜,知道妈已 <br />经死了时候可不定得怎么伤心呢。。。。。。要是知道了她爸妈当年的事儿,也不知道会 <br />怎么发狂,恨她爹。不是好多类似家里的孩子都解不开这么个疙瘩成了问题少年了么?没 <br />想到,反倒是她爹钻着牛角尖发狠的时候,丫头劝他,我妈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咱们幸福 <br />地生活,她什么事儿都能从好的地方想----比如说汴梁的大气污染,有一天丫头乐呵呵地 <br />看着天,突然说,其实污染重也不是全没好处,没这么重污染,傍晚天上能时不常地有那 <br />么不可致信的晚霞奇景么?" <br />他嘴里说着,手里已经缝完,麻利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擦拭,把准备好的药棉铺了上去 <br />。 <br />殷梨亭看着他东拉西扯地说着杨不悔的种种,在他剪好纱布准备包扎的时候,见仪琳带着 <br />她处理好伤口的病人出去了,他看着韦一笑,静静地开口问,"不悔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br /> <br />韦一笑张口结舌,手一哆嗦,险些把纱布掉到地上去。他呆了一阵,边低下头继续裹纱布 <br />边说,"她说她喜欢你。" <br />殷梨亭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br />韦一笑给把纱布缠了几绕,撕开末端,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拽起消毒巾,塞到用过的缝 <br />合包里,一起扔到回收台子上。斜看着他,说道,"没看上她?你喜欢那种特斯文秀气的? <br />" <br />殷梨亭有点烦躁地低下头,"不是看得上看不上那么简单。。。。。。" <br />"那是什么?不想分心?全副精力拚事业?"韦一笑不耐烦地说,"若论学术上的作为,你牛 <br />,我比你多工作了几年也比不上你;可是用得着过得跟一和尚似的?跟灭绝看齐啊?多他 <br />妈变态。" <br />殷梨亭看着远处,一言不发。 <br />"你怕人说闲话?不悔叫你一声'老师',那可也不能算什么,难道你还把自己真当成长辈了 <br />?我跟你说我为什么不留汴总来汴医三院工作,就因为是在那儿实习的,满楼道都是你"老 <br />师",从院门口走到办公室没准得恭恭敬敬地叫八次'老师',就说你吧,留在实习的地方, <br />连唐文亮这种废物,你也得叫他老师。。。。。。"说到唐文亮,韦一笑狐疑地看了殷梨亭 <br />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你总不会是玩清高,因为杨逍,跟不悔划清界限吧?"他想起那天 <br />听着十四病区的唐文亮跟神经内的何太冲跟那儿酸溜溜地说,小殷不言不语地有两下子啊 <br />,让杨逍的闺女五迷三道的,不光是带带教上上手术就这样儿了罢?小丫头长得正经不错 <br />,又年轻。。。。。关键还是娶了杨逍的女儿怎么能飞黄腾达,前途无量了。。。。。。 <br />韦一笑当时笑嘻嘻地拍了唐文亮肩膀一下,说道,那也得分人,跟您似的升主治医的手术 <br />考核,一台正常体位没有穿孔的阑尾做仨钟头,要不是我懒得陪您站个没完没了,趁着渡 <br />难范遥转别的考场作为副监考官监守自盗地替你一气儿做了后面的三个,您就娶了公主到 <br />现在也还升不了主治,唐文亮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灰溜溜地走了。何太冲摆着副道貌岸然的 <br />样子刚要说话,韦一笑插的他前面说,你老婆最近没过来查房闹事儿?把那个漂亮安徽小 <br />护工多少钱打发走的?何太冲怒气冲冲地甩甩袖子滚蛋了。韦一笑不屑地对着他的背影哼 <br />了一声,何太冲和唐文亮,是医院里他最看不上的人之二,一个是总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 <br />自己,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是制度造成的,凡是比他强的人都是占了黑暗制度的便宜,另 <br />一个是畏妻如虎却忍不住地出去偷腥,平时还老摆着教授的架子,老一口仁义道德。 <br />韦一笑看着殷梨亭没有表情的脸说,"你要是这么在乎虚名儿的人,算是我看走了眼。"他 <br />虽然知道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殷梨亭不见得有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做法,可是,他却觉得 <br />,他并不应该是真正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人。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殷梨亭之所以从来对他 <br />们淡淡地客客气气,压根没有将他们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放在心上。他或者从来并不想 <br />让他们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韦一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这丫头,真的是个讨人 <br />喜欢的女孩子。看这个意思,她还真的对你上了心,你要是看不上她的话,那是没说的, <br />要是为了别的,你以后可别后悔。" <br />殷梨亭猛然间抬起头,他一直压制着的,心里蹿动着的那种创痛的失落,此时一发不可收 <br />拾的膨胀,他本来应该是不动声色地笑笑走开的,可是,或者因为是今天下午,本来不应 <br />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让他对韦一笑油然而生亲近和感激,也许是他放弃了一些 <br />很宝贝的东西,让他的心里过于地空落,也许。。。。。。也许他就是一个和任何人一样 <br />,有宣泄委屈的本能。。。。。。他声音微颤地,对韦一笑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留得 <br />住自己喜欢的东西的!。。。。。简单快乐地生活,不是谁都有的权利。" <br />韦一笑张大了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四 <br />妇产科的大办公室里,杨不悔翻出检查,写了几个字,就戳破了纸,团了,扔掉,又写了 <br />几行,又戳破了纸;呼机再次响起来,依旧是郭小姐,她往电话看过去,曾柔甜甜蜜蜜地 <br />打着,灭绝今天晚上不在,杨不悔绝对相信她能把类似明儿可能降温别忘了我给你新织的 <br />毛衣你试试你别又不吃早饭早饭特别重要等等等等的话跟韦小宝说到明天早上。这时杨不 <br />悔再也不能集中精神去跟她的列了无数要做的事情的长单子奋斗,把白大褂一脱,穿上外 <br />套,朝外面冲了出去。 <br />郭襄盘膝坐在地上,录音机里反复放着明天要比赛的四季歌春之歌;屋子里飘着蛋塔的香 <br />气,越来越浓,她看一眼挂钟,还有两分钟就好了;这时候门铃狂响。她不紧不慢地穿上 <br />拖鞋,走过去趴在猫眼上一看,乐了,把门打开,对着杨不悔说,"我呼了一下午一晚上, <br />你也不回电话,怎么突然直接跑过来了?" <br />杨不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找我什么事?" <br />"嗯,吃蛋塔啊。"郭襄说,"真是时候,再有一分半,新鲜出炉。" <br />"你神经病啊?"杨不悔不相信地瞪着她,"你呼了我好几十次,跟要死人似的,就吃蛋塔? <br />" <br />"这么好的事儿我这么殷切地等待你你还挺不满意。"郭襄翻了翻眼睛,往厨房走过去,带 <br />上大手套,打开烤箱,把烤成了金黄色的12个蛋塔捧了出来,冲杨不悔朝着壁橱努努嘴, <br />"帮我拿一卷纸巾出来。" <br />杨不悔闷声不响地走到壁橱跟前,纸巾放在顶层,她欠了脚尖伸直了手臂还是差一点,跳 <br />了一下,磕着了自己的膝盖,却还是没有抓住;郭襄把蛋塔放在桌上,走过来,从壁橱中 <br />层拿出一瓶长桶形的浴液,递到杨不悔手里,笑嘻嘻地说,"连猴子都知道运用工具。" <br />杨不悔白了她一眼,拿浴液瓶子勾了一卷纸巾出来,跟她一起在桌边坐下,郭襄想了想, <br />又从冰箱里拿出四瓶啤酒。杨不悔拿起一瓶,问道,"起子呢?" <br />郭襄把酒瓶盖卡在桌沿上,用手掌轻轻一拍,盖子应声而起,她一边用同样的方法开下一 <br />瓶,一边说,"也不总是需要用工具的,不悔姐姐。" <br />杨不悔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抓起一个蛋塔,三口两口塞下去,又拿另一个;郭襄一边拿 <br />着一个蛋塔慢慢地吃,一边喝着啤酒。她悠然地问,"你明天会去看我比赛吧?" <br />杨不悔摇摇头,"要跟你说呢,我明天有要命的事儿,走不开。" <br />郭襄哦了一声,有点惆怅地说,"我明天化妆穿礼服裙子,会很好看的,可惜恐怕没人看见 <br />了。" <br />杨不悔皱皱眉头,忽然把脸凑近到她脸前,捏捏她单薄的小下巴,哼了一声,"还能好看到 <br />哪里去?化妆,你当是整容么?" <br />郭襄放下蛋塔,推开她捏着下巴的手,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她笑得躺在了地上,一 <br />&nbsp;&nbsp;<br />边笑,一边喘气,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好啊。我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做东西,你不高兴&nbsp;&nbsp;<br /> <br />的时候喜欢吃东西,咱们不高兴的时候都喜欢扁人;不错不错,有东西作,有东西吃,有 <br />&nbsp;&nbsp;<br />靶子可以扁,自己还可以被扁,爽了爽了!"&nbsp;&nbsp;<br />&nbsp;&nbsp;<br />杨不悔把凳子踢到一边,躺在她身旁,枕着手臂,"你怎么啦?不爽?你还能有什么不爽&nbsp;&nbsp;<br /> <br />的,奇迹啊。说出来听听。"&nbsp;&nbsp;<br />&nbsp;&nbsp;<br />郭襄微蹙眉头,似乎是努力地想了想说,"其实呢,也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本来以为今天有 <br />人会来吃我的蛋塔,还在犹豫着给不给他做,结果他竟然没来; 以为明天一定会有人看我 <br />比赛,结果现在想想也不一定了,略微地,有点惆怅。"&nbsp;&nbsp;<br />"惆怅?"杨不悔咧了咧嘴,"又跟我一个文盲拽这么深奥的词。你不爽什么啊?既然还犹豫 <br />着给不给他做呢,那么他来了,你没准还不肯给他做,来了又可能没得吃,要是我我就随 <br />便跟路上随便买个驴打滚吃了,还跑你这儿来吃你这个不一定有的蛋塔?没来,你就也不 <br />用犹豫了,不是正好么?" <br />郭襄慢慢地咬着蛋塔,似乎仔细在品味,微微点着头道,"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啊,可问题是 <br />,我似乎很享受这个犹豫的过程,他一下子就不来了,我就没得可犹豫了,没的好想了, <br />没的好猜了,就没意思了。就跟明天的比赛,我知道我一定会得第一,所以觉得很没劲。 <br />有悬念的结尾的事情,做起来才有意思。" <br />"你就是闲的。"杨不悔恶狠狠地说,"犹豫的快乐。。。。。。惆怅。。。。。。你要是有 <br />一天,巴巴地捧着刚出炉的蛋塔,送到人家跟前去,说我给你做的你吃吧,人家说,我就 <br />不爱吃蛋塔,你不是拉小提琴的么,怎么烤起蛋塔来了,胡闹。然后就走人了。到时候你 <br />就知道,什么才叫不爽,靠,哪儿是不爽。。。。。。"杨不悔咬咬嘴唇,心中的委屈伤心 <br />蔓延开来,眼圈一红,眼泪居然涌了上来,她抬起头,长长的下睫毛,终于还是没有能撑 <br />住眼泪的重量,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br />郭襄瞟了她一眼,却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眼泪似的,依旧吃着蛋塔,吃完了一个,仔细地用 <br />纸巾擦干净了手,站起身来,走到画架子前面。她拿起碳条,涂画起来,屋子里依旧响着 <br />四季歌春之歌的旋律,和碳条与纸之间擦擦得声音,以及杨不悔吸鼻子的声音。 <br />画板上逐渐地出现了一个男孩子拿石头子往湖里打水漂的轮廓,衣服领子被风吹得微扬, <br />湖边的柳枝长椅地下有花纹的青砖都花得过分地细致,可是男孩子的脸却有些模糊。她又 <br />描了一下他的眉峰,然后把碳条扔到了地上,躺下来,仰头看着垂吊的铜风铃发着呆。 <br />&nbsp;&nbsp;<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五 <br />毫不夸张地说,从杨康掏出钥匙拧开门的一瞬间,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所以当他推开宿 <br />舍的门,本来黑着灯的宿舍突然间灯光大亮,三条汉子在灯光乍亮的同时以合围之势从三 <br />面包超到他身前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的惊慌,心虚,茫然,等等等等的情 <br />绪;他的目光向他们扫了一圈,然后伸手把堵在正中间的令许冲推到一边,往自己的床走 <br />过去,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干嘛?靠,他妈是我,你们以为校花来了那?"说罢爬上 <br />上铺,把脑袋往自己的大白软枕头砸了上去。 <br />令狐冲段誉和欧阳克对望几眼,很是扫兴,但毕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杨康,于是三个人转 <br />而扑向躺在床上听托福听力听着了的郭靖,段誉坐在床沿使劲摇着郭靖的肩膀,"老大醒醒 <br />老大醒醒。。。。。。"欧阳克从他耳朵里摘下耳机,从他手里把随身听拿过来扔到一边; <br />郭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a, 啊不,b。。。。。。"令狐冲大吼一声,"时间到,交卷!" <br />郭靖滕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眼睛,双手握拳,悲愤而绝望地喊,"到了?!又到时间了? <br />!" <br />段誉笑着拍拍郭靖的肩膀,"老大,醒了吧?" <br />郭靖茫然地望着凑过来的三颗脑袋,脑袋上六只精光闪闪的眼睛,喃喃地"啊"了一声。 <br />"老大,"令狐冲双眼贼亮,"来,给讲讲,今天你看见老四做了什么!" <br />郭靖憨憨地一笑,"其实我没看见,我做实验时候,黄蓉到处溜达,结果。。。。。。" <br />"结果撞破了老四的。。。。。。"令狐冲一皱眉头,做出陶醉状,"未断情缘!" <br />他跑到杨康床底下,见杨康躺在床上,斜眼看着他,于是高喊一声,"来,老五,让我们帮 <br />老四再重温一下方才温馨的情景,让这一幕,永远烙印在老四心中!"他张开双臂,段誉双 <br />手掩面,做呜咽状,投入到令狐冲的怀里,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令狐冲气壮山河地拍拍他 <br />的肩膀,如同向朝廷宣誓般地举起三指,"念慈,别哭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br />。。。。" <br />"这句话黄蓉没说,"郭靖老老实实地插嘴,"她说不知道杨康根木念慈在海誓山盟什么,在 <br />门外听不清楚。。。。。。" <br />令狐冲一摆手,"这是细枝末节,还兴许说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的,电视 <br />上现在流行这个。。。。。" <br />"靠。"段誉从令狐冲怀里挣扎出来,"老二你几天没洗澡了?老四要是像你这么一身味儿, <br />估计穆念慈早跑了。" <br />令狐冲不在乎地一甩头,"我这一身男人味儿老四哪儿有?喂,"令狐冲从床下拉杨康的胳 <br />膊,"老四,怎么着,坦白交待一下吧?到底怎么回事?当年赶着给你你不要,现在知道人 <br />家好了?"他把一本统计学的课本卷成一个卷筒,做话筒状递到杨康面前,"杨康同学,请 <br />你就这段重续前缘的事件谈一谈感想。" <br />杨康把纸卷巴拉到一边,看了令狐冲一眼,仿佛没听见方才他说什么,伸了个懒腰,"对了 <br />,宿舍的电话是不是一直占着来着?" <br />令狐冲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老三手机没电了,拿宿舍电话给妹妹打电话来着 <br />,怎么了?" <br />"今天带咱们去取稿子的殷大夫,打电话找你,打了几次打不通。"杨康说,"后来打到我手 <br />机上,说你那个稿子啊,他在杂志社的同学觉得其实写得蛮不错,如果你把那些大法的东 <br />西去了,评论由攻击为主改成建议为主,发出来是个挺不错的东西。他同学挺想跟你聊聊 <br />。他明天要去大同了,把他同学的电话号码手机号码留给你。"自从杨康在欧阳锋的公司" <br />挂名儿",完颜鸿烈就催促着他买了个手机,以便联系方便。 <br />而此时的令狐冲,如同突然被魔棒点了一般,举着"纸话筒"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半张着 <br />嘴,缓缓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皱着眉头,似乎在质疑着杨康的话的真实性,又似乎在思索 <br />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而向杨康"逼供"这件事,仿佛一下子从他脑子里被屏蔽掉了。 <br />段誉看着令狐冲突然转变的表情有点疑惑,不过既然最积极的逼供分子退下了火线,一向 <br />在类似于起哄这种活动中只是跟风的他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激情;他看了杨康一眼,"穆念慈 <br />这人真不错,又喜欢你那么多年,"说到这里,段誉感慨了,"能美梦成真多不容易一件事 <br />儿啊,她得多高兴!"说罢摇摇头,爬到自己床上躺下了。现在他跟木婉清已经公开地出双 <br />入对,算得上温馨甜蜜,可是时常的,他总觉得心里缺了一点什么东西,就如同吃饭吃了 <br />七成饱,饿不死了,却少了那种酣畅的感觉。 <br />杨康把耳机塞进耳朵,开始拿起哑铃一下一下地练肌肉,眼睛瞥了一下依旧跃跃欲试的欧 <br />阳克,欧阳克看着那俩哑铃心里有点发毛,他跟杨康没有令狐冲段誉那么亲近,虽然好奇 <br />,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再看郭靖,却已经又拿起了托福书了。 <br />杨康在心里哼了一声,继续地举他的哑铃。而与此同时,穆念慈正被黄蓉拉到了楼里最僻 <br />静的一角,穆念慈有点羞涩有点惊慌有点甜蜜又有点迷惘地对着双眼冒着光的黄蓉,嗫喏 <br />着说,"真的没什么。。。。。。后来,后来他就帮我一起把试验做完了,然后送我回来, <br />就这样。" <br />"那么,拉手了没?"黄蓉提出关键的问题,这个是大学恋情的标志性的一步。 <br />穆念慈脸更红了,"本来没有,可是老化学楼的灯,你知道的,楼道里好些灯都坏了。。。 <br />。。。" <br />"成了!"黄蓉双掌一拍,"这手一拉,你可得抓住了别放,杨康这小子,能主动一头栽进来 <br />,可是不容易!" <br />穆念慈眉头蹙着,"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唉,我也说不上来,而且,他也没说 <br />什么,或者。。。。。。" <br />"嘿,觉得什么呀你还?"黄蓉打断她,"你喜欢他不喜欢?他把你搂在怀里你高兴不高兴? <br />还有比这会儿更高兴的时候么?" <br />穆念慈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没有,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这样 <br />的感觉。" <br />"照啊!"黄蓉一拍她肩膀,"那就得了,这次,千万不能让他跑掉!" <br />穆念慈咬着嘴唇,心中有很多很多理也理不清的情绪,然而,黄蓉的问话,"你到底有没有 <br />过,像今天这样快乐的时候"这个问题,压过了一切其他的疑惑,茫然,她冲黄蓉点了点头 <br />。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六 <br />熄灯时间将到,杨康举了好几十次哑铃精疲力尽,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只等着哗啦灯 <br />一灭里马梦开始轰猪,没想到灯灭的同一瞬间,宿舍的电话刺耳的响起来,杨康条件反射 <br />地一把拽过杯子蒙上脑袋,一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鬼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br />令狐冲端着脚盆提着刷牙缸子从水房回来,接起电话,连说了几句,"好,好,我没事儿啊 <br />,准去。。。。。。我问问杨康。。。。。。那好啊,明儿见。"放下电话之后,拍了一下 <br />杨康的床铺,"嘿,郭小妹的电话,说她明儿提琴比赛,让咱们去捧捧场,说跟你说好了的 <br />。" <br />杨康在被子里嗯了一声。令狐冲一边就着段誉应急灯的光乐呵呵地洗脚,一边说,"郭小妹 <br />还挺知道你,说你今儿下午答应她的,可保不齐明天就全忘了,所以打个电话来提醒一声 <br />。" <br />杨康慢慢地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小提琴比赛,又 <br />不跟汴梁足球队踢大宋足球甲级联赛似的,还能喊着号儿助威。有什么可捧场的。" <br />"咳,郭小妹人不错,又聪明又好玩。"令狐冲自顾自地说,"毕竟是小姑娘,喜欢热闹,好 <br />多人去看,她在别人那儿也有面子。小女孩儿都这样。" <br />"小女孩儿。"杨康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br />"喂,对了。"令狐冲忽然兴奋地一拍杨康的床板,"把穆念慈一起叫上。怎么样?" <br />杨康翻了个身,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你管这么多事儿,不嫌累啊?" <br />令狐冲却不以为忤,枕着双臂靠在床头,一时还不想就躺下睡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微 <br />笑着,想了一会儿,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冲杨康说,"你说,你还真跟穆念慈走一块儿去 <br />了,真有点不敢想!老大跟小妖女,那是两年前了,老久没这么好的事儿了。。。。。。 <br />嘿,真好。"令狐冲说这话的时候,好多的场面忽然就闪到眼前,比如多方面军围剿王语嫣 <br />的地图,弟兄们各尽其财地给段誉凑去听音乐会的行头;比如岳灵珊指间流泻的流畅的吉 <br />他音符,她辨梢荡啊荡啊的黄色绒线球,比如寒假前考试月和她肩并肩地坐在自习室的日 <br />子。。。。。。如今这些画面都已经烟消云散,宛如太久远的往事,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提 <br />起,但是与这些画面所同时发生着的,穆念慈永远微微低着头,抱着他们所需要的各科笔 <br />记的身影,她往杨康的床头贴着小条,上面写着提醒他的种种事情的娟秀的字迹,她第一 <br />次拉直了长发,穿了束腰的亚麻长裙,站在他们的门口,那种期待奇迹发生的目光。。。 <br />。。。令狐冲本以为这些也将幻化成一丝忧伤,同前一年飘落的银杏叶一样,永远地消失 <br />;原来没有,居然留下了。那么,她的存在,似乎便可以印证那一段岁月的存在,在那一 <br />段有点癫狂的日子里,至少,留下了一部分童话式的圆满。他想着,眼角竟然有点湿润; <br />他自嘲地摇头笑笑,躺了下去。 <br />杨康没有理令狐冲,令狐冲自然地觉得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早就沾枕即着了,也并没有再啰 <br />嗦。可是黑暗中杨康还睁着眼睛,盯着面前有点发潮的墙壁,很久没有睡着。 <br />                  七 <br />杨不悔在郭襄家里用了一沓餐巾纸擦沾满了蛋塔渣滓的手和嘴,和更厚的另一沓擦干净了 <br />鼻涕眼泪,看着郭襄依旧躺在地上发呆,站起身来,说我明天要是完事得早我就听你比赛 <br />去,说罢穿上外衣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听见郭襄在后面喊,你失恋了是不是,都失恋了这 <br />么惨,还忙着干什么事儿?杨不悔扯了扯嘴角,说失恋是够惨的,可失恋我也没什么办法 <br />了,难道我还打着滚说我失恋了我惨我惨谁都得让着我?要是我跟主任说我失恋了她就同 <br />情我让我检查过关的话,那我一定跟她这么说,可她一定会说俩字,活该。说罢拉开门走 <br />了出去。 <br />回到科里,她整理完了贝锦仪和她一起管的所有病人的病历,把积了好多天没贴的检查结 <br />果全部贴好,把空下的栏目尽可能地填满,又开始写周一要出院的病人的出院证明;贝锦 <br />仪从妇科急诊回来,打着哈欠看了看表,"我以为你走了了呢,怎么又回来了?今天又不是 <br />你值班。" <br />杨不悔一边写着一边说,"反正宿舍也回不去了,我又一点也不困,干活儿得了。" <br />"跟家喝鳖精了吧你?"贝锦仪又打了一个哈欠,"我都快困晕过去了,得,那你慢慢抖精神 <br />儿,我先去休息室睡会儿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来叫我过去了。"说罢走出了门。 <br />杨不悔盯着手里的笔,笔下的病历,病历上自己重重的字迹,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趴在桌 <br />子上。两点了,从郭襄那儿回来,快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拼命地干活儿,进度让 <br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单子上面唰唰唰唰地多了好几个勾。她努力填满脑袋,让自己不去想 <br />那些让她想掉眼泪的事情;她自嘲地想,如果现在这种情绪提早四,五年发生,拿着这股 <br />干劲儿,高考能考个汴梁前三名也说不准,起码能考进汴医七年制的班;就算再晚点,提 <br />前三年发生,那她也不能够让成绩总飘在班里的中游;她甚至在想,为什么主任灭绝得了 <br />那么多奖取得了那么多临床的科研的突破,说不准四十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有过同自己一 <br />样的遭遇一样的心情;她接着又想到她爹杨逍,如果她娘肯跟他两个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 <br />一起,杨逍还会不会是今天的杨逍,几乎成了脑外科的神话?她扁了扁嘴,化伤心为努力 <br />好了,她毕竟有她爹娘优秀的遗传,说不准,几十年后,杨不悔的名字也在医学界变得如 <br />雷贯耳,学生们提起她,就像今天他们提起她爹和灭绝。。。。。。她想着,先是觉得很 <br />壮烈,忽然猛地摇摇头,然后把整个脑袋埋在臂弯里。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说,我不要我 <br />的名字如雷贯耳,我不要做我爹,也不要做灭绝,我只想回到他微笑着在我面前的晚上; <br />我可以很努力地念书和工作,我可以用全副的爱心去照顾病人,可是我希望他一直在我的 <br />身边,跟我一起走过所有的日子,开心的和难过的,艰难的和顺畅的,平淡的和新奇的, <br />一切的一切。 <br />杨不悔趴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子,转着手里的笔;脑袋有点空了,可还是不困;她站起来 <br />,双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里,低着头从办公室走出去。她漫无目的地在楼道里走着。两点 <br />钟的楼道,灯已经关掉了一半,混混暗暗的静谧之中,隐然地有着一两声呻吟或者咳嗽的 <br />声音。她随便在楼道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又把脚抬上来,干脆躺下去,仰面看着天花 <br />板上调暗了的灯。看了一会儿,一丝倦意飘了上来,越来越浓,她打了个哈欠,抱紧双肩 <br />,闭上了眼睛。 <br />韦一笑从外科急诊大步往外走,一边跟旁边值急诊的住院大夫陆冠英指示着刚收的阑尾炎 <br />病人的治疗方法,"跟家属说先保守试试,输液看看,坚持到明天早上;今天晚上不能开台 <br />子,大半夜的,除非急性胰腺炎,肝脾破裂出血,能保就保!我愿意做麻醉科的也不乐意 <br />。" <br />韦一笑又往旁边看了两眼,接着说,"你小心着点,我看旁边坐着那俩不像正经人,九成是 <br />鸡,别惹麻烦。这两年汴海区的治安,越来越差。"陆冠英唯唯地应承着。韦一笑冲他摆摆 <br />手,"那我上去了,上面紧着催移植手术的材料,我还一个字儿没动呢,今天估计得熬一夜 <br />。"说罢大步流星地朝电梯冲过去,电梯门开,殷黎亭从里面走出来,韦一笑看了他一眼, <br />"你那些事儿全搞定了?这就回家了吧?"他点点头,才要走,又回过头来说,"对了上回你 <br />说你要的杂志,刚才我整理东西发现我有其中两本,我跟你上去拿给你。" <br />韦一笑点点头,才要进电梯,又跨出来,看着远处已经熄了一半灯的楼道,长椅上躺着似 <br />乎已经睡着的女孩子,失声说,"那好像是不悔啊。"说罢几步走了过去,摇着杨不悔的肩 <br />膀,大声在她耳边说,"我说,醒醒嘿,干嘛那?" <br />杨不悔勉强地睁开眼,迷糊了一阵,慢慢地坐起来,看看韦一笑,"什么事?" <br />"什么事?干吗跟这儿睡觉?一大姑娘,当安全那叭?"韦一笑使劲拍了一下她后脑勺。 <br />杨不悔揉揉眼睛,喃喃地说,"不是有保安么?" <br />"咱医院的保安除了会收停车费还能顶什么用?"韦一笑哼了一声,"前年一个女病人就跟楼 <br />道里让人强奸了。" <br />"你也这么大惊小怪了。"杨不悔唠叨了一句,这时清醒了一半,才注意到站在两米开外的 <br />殷黎亭。她嘴动了动,没有说话,慢慢地站起身来。 <br />"别再跟楼道里晃了啊。"韦一笑冲杨不悔说,然后招呼殷黎亭一起上楼,边走边说:"我今 <br />儿是得点灯熬油了。她奶奶的,写什么材料,我从打上小学就烦写东西,到了现在还得写 <br />这写那。"殷黎亭走了两步,复又停住,回过头,语气很平淡地跟杨不悔说,"你病才好, <br />别这么不小心,回去到休息室,到床上盖着被子好好躺着睡去。"说罢根韦一笑一起朝电梯 <br />走了过去。 <br />杨不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地,走回了妇产科。 <br />韦一笑跟着殷黎亭进了他的办公室去取他要的杂志,殷黎亭把插了页号书签的杂志交到韦 <br />一笑手里,韦一笑打着哈欠看了一眼殷黎亭整整齐齐的书架,分门别类的各种资料,第三 <br />层的三本厚厚的,已经磨了边角的笔记本,脊上分别写着"腹部严重创伤抢救过程纪录及图 <br />例","误诊延诊病例分析","特殊病例手术纪录及图例";韦一笑走过去,拿起一本翻了翻 <br />,边看边说,"服了你了,能耐心做这种事。我是上台子动刀没问题,但凡能搁脑袋里的也 <br />都搁脑袋里了,就烦干这些细活儿。"说罢把殷黎亭的记录本插回去,刚要转身离开,从顶 <br />层拿起一个三寸高的木刻雕像,"这天使你在西域进修时候带回来的?怎么掉了一边翅膀你 <br />还留着。"他把那个雕像放在眼前细看,"雕得到是挺精致。" <br />殷黎亭沉吟了一下,"这个天使。。。。。。本来就是少一边翅膀的。" <br />"靠,西域人就爱玩儿这个,比如什么断了胳膊的维纳斯。这断了一半翅膀,也不又什么意 <br />思。依我说,残疾人么不就是,我就没看出哪儿美来,美的话,都甭研究断肢再植了,好 <br />好跟病人宣传断肢的残缺美,汴医五院创伤科也不用天天堆那么多人半夜排空见的手外伤 <br />门诊,断着呗。"说罢倒也不等殷黎亭解释,把木雕放回去,抱着杂志往外走,走到门口, <br />听见殷梨亭在后面说,"你能不能去看一眼,不悔回去妇产科了没有,别让她。。。。。。 <br />还在楼道里晃。" <br />韦一笑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他想起方才在急诊室里,他头抵着轮床,缓缓地讲着那些 <br />科里面从来没有人知道的,他的家事,他今天接到的电话,以及最后,他说,"即使是你, <br />算是不悔的半个朋友,半个哥哥。。。。。。你愿意看见她绞进那些根本没有法子解决的 <br />困境里面去么?我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我跟你说实话可能的话我自己都永远不想面对 <br />。不悔是个心胸开阔的姑娘,喜欢了就喜欢了,过些日子,也就渐渐地忘了,继续过跟以 <br />前一样的生活,不好么?" <br />韦一笑忽然觉得很可惜,不知道替谁可惜。。。。。。只是,他记得那天手术台上大家闲 <br />聊一本风花雪月的小说,一致地觉得作者通篇都在无病呻吟,那天忘记了是谁在说,这个 <br />时代,似乎大家都在强调着自己各种各样的感觉,需要,其实,懂得真正的爱,是要让你 <br />爱的人幸福的,已经很少了。韦一笑记得自己说我考虑替你向上级请辞,作手术大夫不适 <br />合你你去写小说得了,于是大家哄笑。 <br />懂得爱的人。 <br />韦一笑愣了愣说我会过去看看的。说罢抱着杂志走了出去。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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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1:01: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春之声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Dec&nbsp;&nbsp;5 04:23:35 2004), 转信 <br /> <br /> 一 <br />穆念慈对着电话,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杨康和他们一起去给一个朋友的提琴比赛捧场的 <br />时候,黄蓉一下子从上铺窜下来,用黑色粗水笔哗哗哗哗地在桌子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br />,事关重大,一定得去!!!几个惊叹号写得惊天动地。 <br />穆念慈被她的举动搞得有点糊涂,不过不由自主地就对着电话那边的杨康说,啊,好,我 <br />去。穆念慈一边缓缓地放下电话,一边不解地看着黄蓉说,"什么意思啊?我晚上还要去看 <br />爸爸妈妈,白天得把作业做完了,马上考托福了,我还要。。。。。。" <br />"啊呀我说你这个木啊!"黄蓉拿水笔狠狠地点了穆念慈的脑门一下,"什么给朋友捧场啊, <br />这明摆着不是找个机会约你么,令狐冲他们也去是不是?分明也是在朋友面前宣布一下你 <br />们的新关系么,这哪儿能拒绝?我跟你说,好多时候,今后的命运都是那么一闪念的事儿 <br />,你捉住了就捉住了,让它溜走了,可不一定能回来。作业?托福?什么事儿都得放到后 <br />面去!" <br />穆念慈微皱眉头,愣着不说话。 <br />"唉,杨康这小子,能主动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容易噢。"黄蓉简直比穆念慈看起来还要兴 <br />奋,穿着散腿睡裤小吊带背心,插着双手在宿舍里兜着圈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窜到穆 <br />念慈面前,盯着她问,"那你穿什么啊?" <br />穆念慈一愣,"穿什么?"她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衬衫裤子啊。" <br />"哎呀,你那几件衬衫裤子,天天去医院看你爸妈也穿,做实验也穿,一股子医院和实验室 <br />的味道,太煞风景了。还有,唉,这些日子太累了你,头发都柴了。。。。。。"黄蓉捶胸 <br />顿足地在穆念慈的头发,脸颊,衣服上拍拍捏捏,穆念慈轻轻架开她的手,无奈地说,"你 <br />到底要干什么呢?" <br />黄蓉并不理会她,忽然一拍脑门,"有了有了!"冲穆念慈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br />"他说再过一个小时。" <br />黄蓉一下子窜到电话前,飞快地拨了几个号码,冲着听筒说,"喂,王语嫣啊,对我黄蓉, <br />你帮我一忙,立刻把你那几套现在能穿的衣服鞋子,还有配的项链头饰给我送过来,紧急 <br />紧急。"说罢挂上电话,登着凳子从柜子上层抱出一个大盒子,里面放满了写着倭国文字和 <br />西域文字的瓶瓶罐罐,大部分还没有开封;黄蓉捡出了几样,扔到脸盆里,把盆塞到穆念 <br />慈手里,提起一个满的暖壶,拽着穆念慈冲进了水房。 <br />穆念慈一直被她拉来拽去,头开始发晕,站在水池前,怔怔地望着她。黄蓉一边把一个个 <br />瓶瓶罐罐排放在池边,一边念叨,"这个洗面奶,配着爽肤水精华素和乳液补水膜,据说立 <br />刻见效肤光胜雪;这个特效香波护发素海泥倒膜,本来应该天天用一周见效,来不及了凑 <br />合着临阵磨磨枪总比不磨强,我的衣服你穿不了,王语嫣跟你高矮相当,架子也差不多, <br />我看衣服风格也配你。。。。。。唉呦,我说你还愣着。。。。。。"黄蓉一边接凉水倒热 <br />水一边把怔怔出神的木念慈的头,按在了水盆里。 <br />王语嫣一反平时温吞水的形式作风,动作相当的快。当她把小行李箱里的衣服哗啦一下倒 <br />在穆念慈的床上的时候,黄蓉吹了一声口哨。她窜过去,挑拣了一阵之后,从中抓出一件 <br />胸口镂花的宽袖一字领乳白色线衣,一条极淡的青色A字裙,一条与裙子同色的丝巾,挥舞 <br />着冲着正在慢慢地擦头发的穆念慈说,"这个不错,你快点,过来试试。。。。。。喂喂, <br />王语嫣,帮她吹头发,我有一只天青石的发夹,斜着别在头发上。。。。。。"黄蓉的脸都 <br />兴奋得发红了,最近的生活有点平淡,考试念书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难题,天天陪着郭靖练 <br />听力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多多少少需要一些刺激。而且,在昨天之前,每天晚上黄蓉 <br />看见穆念慈表情淡漠地低着头进屋,不吭一声地像机器一样,日复一日以同样的顺序扫地 <br />打水提着一壶水背着书包出去,熄灯之前再静悄悄地一脸疲惫地回来,打着应急灯做题, <br />有时候就抱着膝盖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心思飘到了哪里去。每当这时候,黄蓉就觉得刚刚 <br />从郭靖温厚如熊掌的大手传到她的手上,又延绵至她的心里的那种温暖快乐的感觉大打折 <br />扣,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吐不出的惆怅纠结在心里,甚至如果在阴湿的雨夜,会让她有掉眼 <br />泪的冲动的。 <br />而今一切都有了转机,就好像是你看一部小说,看见几乎已经要彻底分手的男女主人公终 <br />于在人流熙攘的街头慢慢走近,已经要擦肩而过了,男主人公不知道为什么转过了身。现 <br />在,时空停留在这一刻,定格在男主人公转身的瞬间。黄蓉觉得自己应该至少要制造一些 <br />东西,让低头行走的女主人公,留住男主人公的视线。 <br />穆念慈慢慢地擦着头发,看见王语嫣拿着吹风机和发梳微笑着等她,她看了一眼黄蓉满手 <br />的精致衣饰和一脸兴奋的表情,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顺,又从王语 <br />嫣手里拿过吹风机,一丝丝,一缕缕地把头发吹干,她听见黄蓉在喊,"让她帮你嘛,她弄 <br />得好,弄出型来,姐姐呀,不是吹干就得的。。。。。。。" <br />穆念慈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慢慢地对着镜子吹着头发,直到完全干透,梳了梳,用自己 <br />一贯用的,一只淡蓝色的塑料发夹,把头发束了起来。她走到床前,一件一件地把王语嫣 <br />带来的衣服拿起来,仔细地折好,放回小行李箱去。黄蓉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刚要 <br />说话,被王语嫣拉住了,摇了摇头。 <br />穆念慈坐在自己的床上,拉上床帘,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之后,她从中钻了出来,换上了 <br />刚刚洗干净收回来的棉质衬衫和洗得发了白的牛仔裤。她抬头对王语嫣笑笑,低声说,"谢 <br />谢你啦,可是。。。。。。" <br />王语嫣微笑着点头,"我知道的。我明白。你总归是你自己。" <br />穆念慈深吸了一口气,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远处有手拉着手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女的抱 <br />着饭盆,里面是才打好的早点,男的背着书包提着水壶,头发有点乱穿得有点邋遢;他们 <br />两个头凑着头走过来,似乎根本注意不到周遭的任何事物。长相太过普通的一对小恋人, <br />可是脸上的表情很幸福。穆念慈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把杨康放进这样的一张画面里来――他 <br />提着水壶,牵着端饭盆的自己,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笑。可是,她觉得似乎自己想要的 <br />,就是这样的画面所诠释的一种幸福。她有一点茫然,于是就看着那一对小恋人走近,又 <br />走远,看见很多骑车的走着的人,走进,又走远;她留意每一对拉着手的,搭着肩的,一 <br />个骑着车另一个坐在后座上搂着骑车人的腰的小情侣们,不同的画面,她试着把杨康放进 <br />任何一张里去,似乎都并不适合。 <br />她呆呆地看着,都不知道王语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看见杨康和令狐冲骑着车进入 <br />了她的视线。杨康抬了一下头,那一刻,阳光批洒在他的脸上,甚至把他的头发都染上了 <br />金边;穆念慈的心里一窒,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能被她嵌进任何她所勾画的画面中去, <br />可是他在她的心里,会发光,发光的时候,就照亮了她整个的胸膛。 <br />给杨康开门的那一瞬间黄蓉回着头对穆念慈说,"我要借你的车子。"穆念慈啊了一声说, <br />你自己的呢,我还要出去啊我。。。。。黄蓉打断她,"我车子坏了我有急事,你反正跟杨 <br />康他们一起,你让他俩谁带着你不就完了?"穆念慈还没反应过来,黄蓉已经从她兜里搜出 <br />了车钥匙,抓起自己的小皮包,把堵在门口的杨康令狐冲往旁边一推,一蹦一跳地下了楼 <br />。 <br />穆念慈看了杨康一眼,把书包背在自己的身上,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br />令狐冲走在他俩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肩并肩地走在一起;穆念慈的头顶正好到杨康 <br />的耳朵,她的窈窕也非常地配他的修长挺拔;从前穆念慈总是落后杨康半步,今天,杨康 <br />似乎没有仰着脸满不在乎地一个人往前走,而记得了旁边还有个人,调整了自己步伐的速 <br />度。他听见杨康对穆念慈说,"你别担心那个实验,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一会儿就做完了。 <br />"他看见穆念慈抬头对杨康笑了一下,那一刻他从后面可以看见两个人脸廓的侧影。令狐冲 <br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温热的感动,就好像自己得到了什么似的那么充盈,他故意落后着两 <br />三步的距离,以一种慨叹的心情,去轻嗅围拢着他们的,那种久违了的温暖的气息。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二 <br />礼部大礼堂的门口拥挤得一塌糊涂,无数的比赛选手的父母朋友进进出出;穿着豆绿色裙 <br />子的郭襄被淹没在人流里,欠着脚尖张望。她跟很多认识的参赛选手打着招呼,礼貌地冲 <br />着他们的父母鞠躬微笑,回答比较熟的叔叔阿姨诸如你爸爸呢妈妈呢姐姐呢等等问题,并 <br />不厌其烦地解释他们各自的去向和没来的理由;她看见爸爸老战友段智兴的女儿走过来, <br />她知道她要参加钢琴组的比赛;她们从小认识,不过从她去了英国就再没太多的联系,这 <br />时候,她见着郭襄倒是显得特别亲切,比郭襄记忆中的要活泼,她过来,拉着郭襄的手说 <br />了几句话,便朝着不远处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招手,他走过来,她拉着他的手,先低了 <br />一下头,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 <br />说,"小襄,他是我的朋友,嗯,他的姓有点怪呢,鲜于,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br />。" <br />郭襄恰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令狐冲带着瓶底眼镜的脸,然后,她看见一个提着大提琴盒子的 <br />男孩急急地往里赶,大炮筒似的琴盒几乎撞到了一个纤瘦女孩的后背,而她身边的一个男 <br />孩把她拉到了自己身体的里侧,转头冲那个冒失的男孩说,"老兄,不用这么急吧,名次又 <br />不是按号拿的。"这声音带着三分的无所谓,这声音的主人总是笑得有点漫不经心;连抓着 <br />那女孩的手腕的手,都显得特别懈怠;郭襄愣了一秒钟,很快地把那女孩的脸跟记忆中的 <br />一些画面整合―――某天,在羽毛球场上,那个漫不经心的男孩折断了他的球拍,曾经四 <br />顾茫然。 <br />郭襄若有所悟地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然后,没有理会在身边羞涩地给自己介绍"朋友" <br />的旧时小友,挥动右手,喊道,"喂喂,令狐冲,杨康,我在这里。" <br />她跑到他们面前,眼光停留在穆念慈的脸上,微笑着拉起她的手,"穆姐姐,穆念慈对罢, <br />我们见过的。真好你也来给我捧场。" <br />然后,她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虽然说这个级别的提琴钢琴的比赛也没什么听头 <br />,不过嘛,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了,反正我一定得奖的,到时候念到郭襄的名字的时候,你 <br />们就放开嗓子叫好得了,就好像看汴梁队踢大宋足球甲级联赛一样。能多响多响。"她回过 <br />头,一脸亮丽的笑容。 <br />礼部大礼堂在不短的一段嘈杂之后,终于安静下来,艺术之声杯少年器乐大奖赛终于开始 <br />。 <br />杨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看着台上叮叮咚咚弹钢琴的男生。有点好笑,杨康 <br />想,那小家伙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又胖,穿了一身黑西装,黑皮鞋,打了领结,表情严 <br />肃得似乎要哭。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郭襄,她正在低声跟另一边的令胡冲说这是李斯特的曲 <br />子,很不好弹,因为他自己的手超常的大,写的大部分的曲子只适合有他那么大的手的人 <br />弹。她边说着边张开十指来给令胡冲形容"大",脸上有着认真的表情;她擦了脂粉的脸比 <br />平时要娇艳,可是稍微的有点陌生,似乎那层脂粉,把她本来灵动的心思,保藏得更为缜 <br />密,也没有了阳光下的那种透亮的璀璨。 <br />阳光下。暖软却能够刺到心里的笑容。 <br />杨康有一阵子茫然,觉得心中缺少了什么东西。 <br />他愣了好一阵子,终于耸耸肩膀,左顾右盼起来。他发现穆念慈居然很认真地在听,手还 <br />在腿上,轻轻地打着节拍;他不太相信地低声问,"你还真喜欢啊?"穆念慈一愣,看了他 <br />一眼,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脸红了一下,"我。。。。。。我小时候学过两年电子琴。" <br />"啊,你还学这个?"杨康一挑眉毛,乐了,"这么小资的事儿,不像是你干的啊。" <br />穆念慈嘴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接着抬头看着台上。杨康觉得很无聊,小胖子索然无味的 <br />钢琴演奏,还不如"穆念慈学电子琴"让他提得起兴致;他身子前倾,凑到穆念慈耳边,低 <br />声问,"喂,你怎么会去学电子琴的?" <br />穆念慈一侧头,差点碰到了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她定了定神,轻声说,"没什么 <br />,我舅舅买给我的生日礼物而已。既然有了,少年之家又开这个课,我就去了,很喜欢。 <br />。。。。。不过,后来家里事多,也就没时间再去,琴也送给堂妹了。"穆念慈说着微微地 <br />摇了摇头,脸上有一丝怅然,不再说话,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杨康发现她的手指很长 <br />,并不纤柔,而是瘦骨棱棱,显得很有力量,杨康心里一动,刚想说话,忽然郭襄伸过头 <br />来,接着轻轻托起穆念慈的手,看了看,啧啧称赞道,"穆姐姐,真是好手,我打赌你张开 <br />十指至少可以够十度,而且一看就有劲儿。要是钢琴老师看见你,肯定特喜欢。真可惜。 <br />"穆念慈微微一笑,轻轻地把手抽了出来。 <br />杨康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台上,小胖子弹到了匈牙利狂想曲最后的高潮,一连串没有喘息 <br />的强音,他整个儿人似乎跟着琴键振颤,脸上的肉跟着一起抖,可是弹得节奏有点乱了, <br />控制不住地往前赶,似乎一辆快要散架的破车,被受了惊的马拉着拼命向前疾冲,一路上 <br />噼里啪啦地掉着零件。杨康对着穆念慈,冲着台上歪了歪嘴,"没弹钢琴有什么可惜,你瞧 <br />他那个傻样儿。" <br />郭襄噗哧一笑,她玩味地看了一眼杨康,觉得此时,他那总是藏在懒洋洋的笑容后面的心 <br />思,钻了出来,打了个转,就这一倏忽之间,便就把穆念慈脸上的郁郁化为了释然。郭襄 <br />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忽然觉得这一瞬间的杨康,竟然要比湖边托 <br />着她手腕打水漂的,把她带在大梁上唱大宋御林军军歌的他,更为真实。她觉得微微地有 <br />一点失落----一种。。。。。。一种从所未有的挫败的怅然,随即她觉得好笑,对自己摇 <br />摇头,然后站起来,对杨康说,我要到后台去准备准备了,呆会儿到我的时候,我可跟你 <br />说,再傻,也不许笑。杨康把伸长的腿收回来,给她让出走出去的地方;令胡冲也站起来 <br />,跟在郭襄身后,说是要到后台玩玩,看看有好看的小姑娘没有。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三 <br />穆念慈左边的位子本来空着,这时杨康的右边又有了两个空位;他和穆念慈就被暂时地隔 <br />离开了旁人,放置在了一起。穆念慈有点局促地盯着前面,目光的落处却是舞台一侧的台 <br />幕;杨康看着她颇为尖削的下巴,和抿着的嘴唇,忽然发现穆念慈比以前话少了许多,再 <br />见面,简直没有再唠叨一句让他记住什么什么,明天后天周末要如何如何;那些曾经让他 <br />烦的,成为了穆念慈在他心中的标志的啰嗦,似乎离开了她,她大多数的时间里,安静地 <br />坐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这样的她让杨康有些许的不适应,难以抑制地有一丝惊讶的, <br />而又有些许不安的情绪,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br />他看了看穆念慈微蹙的双眉,问道,"想什么哪?你爸妈不都好得差不多了么?还担心什么 <br />?" <br />穆念慈摇摇头,"我没有担心啊,我在想着待会儿回去,是先写作业,还是先把反应架上。 <br />或者,在实验室写作业。" <br />"真累。待会儿回去再说呗。不如想想,呆会儿到哪儿找吃的去,郭小妹说,这附近,有一 <br />吃山城辣子鸡的地方,做得地道无比,水煮鱼也不错。。。。。。"说着杨康觉得已经开始 <br />饥肠辘辘,使劲地吸了口气。 <br />穆念慈看看他,问了一句,"你最近又胃疼了没有?" <br />杨康一愣,抓抓脑袋,"没记得。呵呵,得了得了,又是少吃辣椒少喝酒是不是,其实我觉 <br />得医生说的也就是现在的研究结论,没准过两年就推翻了,就跟那个亚里士多得似的,当 <br />年肯定特牛一人,现在每每讲个什么新公理就得把他老人家纠出来,保不齐以后爱因斯坦 <br />也这个命。指不定过两天新研究成果就说其实吃辣椒对胃粘膜最好了呢。。" <br />"我可没说让你少吃辣椒少喝酒。"穆念慈一笑,"你倒是说出这么多话来"。 <br />"对啊,你居然没说。"杨康重复了一句,"奇怪。" <br />穆念慈觉得杨康很认真地惊讶,样子回到了中学时代的那种心中毫无千绊的纯稚,杨康虽 <br />然聪明,但是很多时候,根本就是个纯稚的男孩子―――只是个大男孩子而已。她的心里 <br />有一种柔和的温暖,很想伸手抚摸一下他微微跳起来的眉毛,和挺拔的鼻翼;她看着他, <br />"我说你干什么啊,你要做的事情,总之要做,我说也没有用,你不想做的事情,总之不会 <br />做,我提醒也没有用。" <br />杨康愣着看她,"你这句话说得有一点哲学的味道,值得一会儿去跟令胡冲讨论,他没准会 <br />记在他的小本子上。" <br />穆念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过于尖削的下巴,就没有了那种摆脱不了的凄楚的 <br />味道。杨康想,应该让她多多地笑。 <br />台上是一个女孩子在弹肖邦的黑键练习曲,她年岁要比方才的几个选手大,琴技也远为娴 <br />熟,应该是18岁以上的最大组,可还是没有半点味道。无聊,杨康想,他左顾右盼着, <br />眼光落在一个站在台下不远处,手提一束百合花的男人身上。挺高的个子,略显文弱。 <br />杨康觉得这个侧影非常的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皱着眉头想着,台上的女孩 <br />已经弹完比赛的曲目,站起身来,弯腰谢幕,她抬起脸的一霎那,杨康的脑子里电光火石 <br />地出现了一个画面,他迅速地又向那个男人看去,他依旧面向着舞台,只有侧脸的轮廓; <br />这次杨康认出了他―――上一次看见他的第一眼,也只是这样一个侧面的轮廓,不过他的 <br />脸颊上,有一个淡淡的拳头印记。杨康看着那女孩子缓缓下台,那男人把百合交到她的手 <br />里,另一只手牵住了她,女孩羞涩地微笑,那个笑容,渲染了她整张平淡的脸。 <br />杨康看着他们,轻轻地说了一声"我靠"。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四 <br />郭襄拉着她小时候一起玩了5年的"段姐姐"和她的男朋友鲜于通一起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br />发现杨康的表情有点滑稽,是一种很想笑,又竭力地忍住,很想感叹,又没有叹出声的神 <br />气。她拉着女孩坐在了穆念慈的旁边,令胡冲就和鲜于通一起坐在了杨康的右边。 <br />郭襄才要跟他们介绍,杨康已经侧过头,从鲜于通手里拿过一本厚厚地集子,翻开来,嘴 <br />角略扬,抬起眼皮看着鲜于通似笑非笑地说,"诗经?把诗经带来听女朋友弹琴,很有创意 <br />啊,文学艺术相互结合,有档次。" <br />鲜于通被杨康说话的口气弄得颇有点不自在,还没有说话,坐在最外面的女孩已经伸着头 <br />对杨康说,"是我哥哥请他给古文做译稿的。他在出版社做总编,很欣赏他,所以请他帮个 <br />忙。他那么忙,也不想,可是那是我哥哥啊。。。。。。"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羞赧的一 <br />笑。 <br />杨康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人情难却,也是。"随手翻着问道,"译得差不多了吧?" <br />鲜于通皱皱眉头,对于杨康脸上的神气颇为反感,可还是斯斯文文地回答,"我哪儿会翻译 <br />,我一个学化工的,要说做做实验,也算本行,就算是写程序,也比对文字熟悉。这不过 <br />是好朋友揭不开锅,我也就玩玩票。就说见得最多的那首关雎,译出来容易,但是压上韵 <br />致却也困难,我到现在,还没有推敲好。" <br />"关雎?"杨康眉毛一挑,"我看压上韵致也不难,让我帮你想想。。。。。。"他微微皱眉 <br />地看着那本诗经上翻开的一页―――关雎的原文,想了想,脸上现出一个捉狭的笑,顺口 <br />念到,"比如这样: 关关唱和的雎鸠,河中相伴在沙洲,贤德淑惠的姑娘,谦谦君子想追 <br />求; <br />   长长短短的荇菜,左往右来捞取它,贤德淑惠的姑娘,睁眼闭眼想念她; <br />   追呀追呀追不上,睁眼闭眼把她想,夜慢慢啊夜长长,。。。。。嗯。。。。翻来 <br />覆去到天亮! <br />   哈哈,哈哈。。。。长长短短的荇菜,左往右来采摘它,贤德淑惠的姑娘,弹琴鼓 <br />瑟挑逗她, <br />   长长短短。。。。的荇菜,左往右来摘取它,贤德淑惠的姑娘。。。。。。敲锣打 <br />鼓讨好她!"杨康念完,笑得肩膀抖了起来,加了一句,"弹琴微笑的姑娘,手举百合讨好 <br />她。。。。。。" <br />鲜于通的脸色不太好看,不以为然地扶扶眼镜,哼了一声道,"这,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br /> <br />杨康像没有听见似的,又翻开一页,看见了"简兮"那一首,一边念一边随口翻道"简兮简兮 <br />,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br />。。 <br /> 这样翻: 咚咚咚啊咚咚咚,万舞表演大开场,太阳高高当头照,舞狮走在最前方; <br />      舞师壮健真魁梧,公庭前面领着舞,拌成武士似猛虎,挥动马疆真纯熟; <br />。。。。。。" <br />郭襄看看一脸得意笑容的杨康,忍不住接到: <br />"左手执龠,右手执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 <br />美人系,西方之人兮。 <br />  可以这样: <br />  左手拿着边管箫,右手举着野鸡毛;面颊通红舞翩翩,卫公赐酒叫声好; <br />  山上的榛子香喷喷,外面的草儿绿茵茵,你猜我把谁来想,领舞的西方大美人,啊那 <br />西方的美人,我猜她是周邑人。" <br />  说罢笑看鲜于通,见他板着脸,而身边的老友,皱眉道,"你们这个,也太滑稽了。。 <br />。。。"  <br />  郭襄微微一笑,"其实诗经在当时,也只是民歌俚曲,在当年来讲应该是很通俗的。只 <br />不过到了现在,对上古的东西,总是多了敬畏。譬如说古人长叹一声嗟乎哉,也跟咱们大 <br />喊一声'唉呦喂'或者甚至'我的娘'没什么区别。。。。。。" <br />"或者是'靠!'。"杨康笑嘻嘻地接口,"都是表惊叹么,强烈的思想感情。"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五 <br />鲜于通又推了推眼镜,把诗经从杨康的手里拿回来,站起身,"我还有事,不能等最后的结 <br />果了。对不起,先走了。"说罢轻推杨康的肩膀,往外走去。 <br />"等等我。"郭襄身边的女孩也站起来,"我也不等结果了,没什么意思。我跟你一起走。" <br /> <br />郭襄看了看他俩,很快地对杨康作了个鬼脸,笑着说,"段姐姐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br />。。。啊,你刚才说让我去你家吃点心,那。。。。。。" <br />"那就改天罢。"女孩子很快地说,跨前一步,从后面拉住鲜于通的手。郭襄还想再说句什 <br />么,一回头,看见杨不悔正站在大礼堂门口垫着脚张望。她使劲地冲她挥手,但是想起杨 <br />不悔有二百多度的近视,又除了上手术之外从来不带眼镜,想是根本没有看见;于是她只 <br />好出去迎她;才往出走了几步,见杨不悔径直冲这边走了过来,她正在奇怪她今天的眼神 <br />转好,竟然在这么黑暗的大厅里这么快看见了自己,却见她疾步冲到在郭襄前面4,5米 <br />的鲜于通跟前,站住,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打量着他,而鲜于通,先是一愣,随即居然 <br />倒退了两步,站在了女朋友的身后,这时候,郭襄听见杨不悔大声地说,"是你,居然真的 <br />是你,真的是你!"声音,带着悲愤不已的颤抖。在郭襄所有的记忆里,杨不悔从来没有过 <br />这样的时候。 <br />杨不悔站在距离鲜于通两米的地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她一阵阵地晕眩;青 <br />羊惊恐的脸,哀戚的脸,决绝的脸,她从病床边上耷拉下来的毫无生机的头,散乱的头发 <br />,顺着头发淌的血液,她妈妈惨然的呼喊,她爸爸躺在心内科ICU,监视器上,拨动的 <br />曲线。。。。。。杨不悔的眼前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而将一张完整的幸福的画撕碎的人 <br />,现在挽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臂,站在她的面前。 <br />杨不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br />鲜于通愣了一会儿,推了推眼镜,低声对身边的女孩说,"咱们走吧,这是胡青羊的同学, <br />她恐怕对我有点误会。" <br />女孩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挺了挺肩膀,把鲜于通拉到自己身后,沉静地对杨不悔说,"小姐 <br />,请你让开。" <br />杨不悔不能相信地看着她,指着鲜于通,"这畜牲是你男朋友,你。。。。。。你知不知道 <br />,知不知道。。。。。。" <br />女孩子毅然地仰起脸,一字一字地对着杨不悔说,"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以前的女朋友背 <br />叛了他,他很伤心难过,知道他女朋友出了事,很多人都以为怪他,而他为了保护她的名 <br />誉,全都扛了下来,甚至对导师,都没有讲事实的真相,为了维护她,牺牲了留校的名额 <br />。我知道他是又有才气又懂得替别人着想的好男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永远都在他身边 <br />!"说罢,她回头,对着鲜于通,脸上柔情无限,"对不起我说了她的坏话,可是我实在受 <br />不了别人这么说你。"说罢,拉着他的手,昂然地从杨不悔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又回了一 <br />下头,对她说,"还有,请你不要动不动用难听的话说别人,我们不会拿同样的话说你,可 <br />是我很讨厌你。" <br />杨不悔眼看着他们远去,走出了礼部大礼堂的门。她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一阵一阵 <br />地觉得自己如在梦中,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所听。她直立着,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br />直到郭襄使劲地摇着她的胳膊叫她,"不悔姐姐,不悔!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br />杨不悔低头看她,喃喃地说,"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六 <br />郭襄的特等奖得的并无悬念,她站在台上,把奖杯举起来,冲着观众和评委鞠,很雍容大 <br />方地微笑。杨康和令狐冲如约地拼命鼓掌,令狐冲还尖声地吹了口哨,引来周围很多人的 <br />侧目。杨康听见侧前面一个母亲对看上去只有7,8岁的女儿说,看见没有,就要像台上的 <br />姐姐那样,刻苦练琴,拿第一名,不要总是爱瞎跑疯玩扔沙包跳皮筋的,那个有什么用, <br />高兴也是假的,像那个姐姐那样,拿最高的奖杯,捧最大束的鲜花,一个人站在这么大的 <br />舞台上,灯光集中照的地方,才是真正高兴的事情,你懂不懂。 <br />杨康下意识地去看那个小孩,她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台上,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忽然她仰起 <br />脸皱着眉头说,"可是我还是觉得跟好多同学一起比较更高兴一点。" <br />她妈妈结巴了一下,接着扳起脸说,"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 <br />这时候郭襄已经低头抱着鲜花奖杯转入了后台;偌大的舞台,现在是一等奖的几个人一起 <br />在领奖,互相打量着,笑得很开心,尤其是最矮小的一个,伸着脖子往台下找家里人朋友 <br />,微微地扬着小臂招手,脸上是兴奋不已的神色。杨康不禁在心里想,郭襄是多大的时候 <br />,第一次得奖?那一次,她是不是也像这个小孩子一样的兴奋?这他无从知道,然而方才 <br />,她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舞台中间,被人群所簇拥,却又离着旁人有着距离;他看着她优 <br />雅地微笑的时候,没有看见快乐,只看见了孤单,淡淡的孤单。 <br />她曾经给他带来过从所未有的欣喜,他曾经觉得心中从来模糊的一种渴望,在她的身上, <br />变得清晰;她让他懒洋洋地,怎么也不太起劲的心思,快乐地高飞。可是高飞起来的情绪 <br />,却轻易地被拽了下来,原来地的引力,高于天空;或者说,他距离地的距离,还是更近 <br />了一点,掉下来得,就不可抗拒地容易。 <br />杨康略微地觉得失落,望着做闭幕致词的秃头凸肚的礼部侍郎发呆。 <br />这时候郭襄已经背着琴盒,抱着花束,腋下夹着用报纸随随便便地包了的奖杯走了过来。 <br />令狐冲刚要再冲她欢呼一下,她已经把那一大束花塞到了他手里,占住了他准备再次振臂 <br />高呼庆祝她的胜利的手,说了一声,"帮我拿一下,"接着转头问杨康,"走吧,说好了我得 <br />奖我请客的。"杨康回过神来,嘿嘿一笑,"这么高兴啊?"郭襄瞥了他一眼,"可不么?不 <br />得奖我找什么借口找这么多人涮火锅啊。正宗四川麻辣火锅,我惦记好久了,但要是一个 <br />人坐那儿吃,不跟一傻子似的?" <br />"我去不了了。"令狐冲有点遗憾地说,"要去一趟殷大夫那个同学家。他打电话找我说想尽 <br />快谈谈那片稿子的事儿,说是想改改赶下一期发表,其实,他说要删的,基本都是我觉得 <br />特涉及要害的。"他有点兴味索然地摇摇头,不大提得起精神来,但这件事有个结果,总比 <br />完全地无疾而终要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从壮志豪情地在山颠长啸,到咣当一声沉 <br />落到黑沉沉的海里,本来以为就沉下去了,他想他要尽情地悲愤并创痛的时候,忽然又来 <br />了艘飘飘摇摇的小船,经过他身边。他想,反正也上不了山顶了,其实不如海底沉着,可 <br />不知是因为残存的一点向往,还是本能,他还是要爬了上去。 <br />" <br />穆念慈随即颇为抱歉地对郭襄说,"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也不跟你吃饭了,不好意思啊 <br />!" <br />杨康看了她一眼,把玩着车钥匙,"那我也走了,我带着她来的。" <br />郭襄微微一笑,"好。"随即看看杨不悔,"你一定也有事了?" <br />"我。。。。。。"杨不悔犹豫了一下,"我实在想回医院去,看看我同学的爸爸妈妈。" <br />"嗯,看来今天不是火锅天。"郭襄耸了耸肩膀。 <br />令狐冲看了看表,"我走了,哦,对了,"他冲杨不悔摇摇手,"替我谢谢殷大夫啊,他这么 <br />热心,今天中午都要走了,昨天晚上还惦记着我的事。" <br />"走?"杨不悔猛地抬头,"他走到哪儿去?" <br />"你不知道么?"令狐冲奇怪地问,"他今天中午的火车回大同,说是家里有急事,所以把我 <br />电话留给他同学啊。" <br />杨不悔愣了一下,半天才说,"他有什么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br />令狐冲有点奇怪地说,"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要不,他怎么会那么帮我们的忙?他知道我 <br />们是去找你的,杨康说,他还从那个恶鬼似的老太太手里,拉了他一把呢。" <br />杨不悔咬着嘴唇,盯着地面说,"他乐于助人,全普外全汴医三院都知道,帮你们是他乐意 <br />,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br />令狐冲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骑上车子离开;郭襄看了看杨康车子的大梁 <br />,心里有几秒钟的恍惚,即后抬起头,微笑着说,"多谢你们来听我比赛,来陪我吃火锅。 <br />我可也得回家写作业去了,估计得点灯熬油,写道周一早上!"她把琴盒套子的背带往背上 <br />拉了拉,奖杯夹在腋下,看了手里的鲜花一眼,把它摆在了路边绿色的邮筒上。然后大步 <br />地,哼着方才比赛的曲调,一会儿的工夫,她小小的背影,便融进了汴梁街头的来来往往 <br />的人群之中,没有了踪影。 <br />"走吧。"杨康跨上车子,对穆念慈说,一手扶着把,一手放开,给她留出来坐上去的空间 <br />,待她坐好,回头往郭襄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登上车蹬,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br /> <br /> <br />-- <br /><FONT color=#00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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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1:02: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我就mean,就mean!!)</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路向何方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ue Dec 14 03:25:38 2004), 转信 <br /> <br />第十八章&nbsp;&nbsp;路向何方 <br />一 <br />正午开出的从汴梁到大同府的列车已经离终点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车窗外的起伏的山 <br />峦染上了浓重的暮色。殷梨亭和上看了一路的"抑郁躁狂综合症的治疗综述",微眯着眼睛 <br />看着窗外熟悉的山,树,与零星的民房倏忽而来,在眼前一闪,复又飞驰地向身后退去。 <br /> <br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多少次走这条线路,只记得头一次是二十年前,父亲在汴梁领 <br />受朝廷颁发的"大宋矿产规划突出贡献"的奖章,带上了他和才升到高三,明年就要高考的 <br />大哥,父亲说,让他们去见识一下大宋最好的大学,汴梁大学和宋朝大学。 <br />回来的路上,走的是跟今天一样的路线,他靠着车窗听大哥气势如虹地挥着拳头说明年一 <br />定要报考汴梁大学的核物理系,以后给大宋研究更棒的武器,再也不怕什么金国西域,再 <br />过几年就收复台湾。 <br />"最好"的大学却没有让他特别地激动,汴大和宋朝大学打动他的是美丽的校园,校园里弥 <br />漫在每一个角落的,既青春洋溢而又宁静典雅的气息。他只是想抱着他的工具箱,拿一把 <br />刻刀,一块根材,用刻刀记录下来家乡起伏的山峦,山南壮阔的高原,煤窑日落返家的工 <br />人,在煤渣堆上玩耍打闹的同伴。。。。。。他想要在汴梁大学宋朝大学弥漫着书卷气又 <br />糅合着浪漫的校园里刻画这样的粗犷这样的自由,似乎这样便可以融合他两个极的梦想。 <br /> <br />不过他没有说。大哥一定会说他异想天开莫名其妙,并且一定会教训他,男孩子应该胸怀 <br />大志。大哥从小是大队主席班长学生会主席,有着领导的天才和指挥的习惯,于是他就习 <br />惯了听从,绝对不会去争执。他在心里藏着自己的想法,却越来越不愿意跟别人表达---- <br />也许是因为从小,家里人把他的那些想法只作为孩子傻气的胡思乱想,让他逐渐失却了跟 <br />周遭交流的热情。至于父亲出事之后,这个曾经的理想,就彻底地被埋藏在了心里,他自 <br />己都不肯再去碰触。 <br /> <br />这些年来,他尽力地做一个好大夫,并且作得不错。少年时代的一切已经抛却得过于遥远 <br />,只剩下了一些散淡的痕迹,就如同那一套曾经宝爱的雕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染上的 <br />斑驳的铁锈。如今,他知道身边的人用"寡淡"两个字来概括他的所有属性,或者,还有"有 <br />才华,负责任",除此,无他。弥漫着浪漫气息的雕塑艺术,无论如何不会再被跟他联系在 <br />一起。 <br />&nbsp;&nbsp;<br />他不愿意回头去想从前的事情,去想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或者不这样发生那么今天会怎 <br />么样。这么多年以来他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突然来到的变故,并且努力地去适 <br />应。他有时候会觉得生活中很多已经发生的悲剧以及它们所带来的痛楚,就如同一条已经 <br />发炎化脓的阑尾,或者是长了结石并且时常会绞痛的胆囊给患者所带来的痛苦,想要继续 <br />生活下去的话,就只能做外科手术割掉它,因为别无选择。 <br /> <br />他曾经在讲外科总论的时候随口说过,病人到了做外科手术的地步,总是要去掉一部分, <br />去掉这部分的原因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在手术之后,也就不可避免地缺乏了这部分器官的 <br />功能。很多病人总是会为了功能缺失所造成的生活习惯的改变而长时间甚至永远地不开心 <br />,而被迫改变的那部分,从此在病人心里所占的位置就越来越重要。比如因为胆结石而切 <br />除了胆囊,丧失了对油脂的消化能力,就要严格控制油脂饮食;虽然只要饮食注意多吃水 <br />果蔬菜谷类少食油脂完全可以很健康地生活,可以去溜冰游泳登山,但是很多割了胆囊的 <br />病人固执地认为,每天早上吃炸油饼晚上吃东坡肘子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比如脾破裂摘 <br />除了脾脏,免疫功能会受到影响,易于受到感染;虽然细加注意防护依旧可以正常地工作 <br />学习打游戏,但是病人非得觉得在流感风行肝炎肆虐的时候满街乱窜蹲在马路边上就着汽 <br />车扬起的灰尘吃麻辣烫和羊肉串才是潇洒的人生,要不生活就变得很不完整。。。。。。 <br /> <br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下面全都笑了起来,在这些20左右的孩子眼里,这位不爱开玩笑的老师 <br />在以嘲讽的语气讲病人的笑话,没有人会知道,说这番话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母亲和大 <br />哥永远不能摆脱的那一场悲剧,并由此而对于周遭所有人和事的怨恨;自己为了努力地挣 <br />脱这层阴影的挣扎,以及最后的妥协和放弃,与本来是最亲近的人,感情的日渐疏离。。 <br />。。。。他看着那些学生开心的笑的时候,心中微微叹息,或者之后他们会知道,这种病 <br />人的看似可笑的想法,其实是人人都多多少少会有的一种本性。 <br /> <br />那天在笑声中,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女孩嘟囔了一句,"没有麻辣烫和羊肉串的日子可真的是 <br />不完整。脾脏得好好保护。"旁边另一个男生低声接口,"别人好说,你可难保,老那么横 <br />冲直撞的,脾脏破裂的机会不小。"那女孩子狠狠地拿胳膊肘撞了男生一下,同时周围的人 <br />再次笑了起来。临床课的气氛从来并不太严肃,韦一笑周颠等外科大夫更加大大地培养了 <br />学生课堂中插话开玩笑的习惯。 <br /> <br />他笑着摇头,拿板擦轻敲讲台,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她正巧抬头,不好意思 <br />地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他曾经见过,某一天他值夜班三线,下来看完 <br />一个肠梗阻的病人从急诊室出来,正巧见她被很多人围着,尴尬地抓着一根模型舰艇的桅 <br />杆,傻呆呆地对着不满地斥责她"当大夫走路还不小心"的中年妇女和坐在地下,抱着摔散 <br />了架的模型嚎啕大哭的小孩。。。。。。他并没有看见她跟拿模型的小孩如何遭遇,但是 <br />这时把"横冲直撞"这四字评语跟当时他所见的场面联将起来,倒是真的形象生动,他又看 <br />了她一眼,发现她瞪圆了眼睛有点恼火又有点尴尬的样子相当的可爱。 <br /> <br />下课之后,他抱着讲义推着幻灯机往外走着,这女孩子几步跑到他身边,拿着书问了几个 <br />问题之后,往左右看看,然后低声飞快地说,"殷老师,多谢你那天在急诊给我仗义解围, <br />多谢!多谢!"然后转身跑开了,跑了几步,又停住,刷地回头,马尾辫子啪地一甩,她扬 <br />着下巴笑着,说道,"对了,殷老师你手真巧,组模型快得都神了,怪不得连韦一笑夸赞你 <br />手术做得漂亮。我看你倒应该去做艺术家,拿画笔雕刀是不是要比拿手术刀有意思?"不等 <br />他说话,她又接着说,"不过有时候我想外科大夫做手术的时候,那种重塑生命的感觉,其 <br />实比雕石头刻木头更棒。"说罢,下一节讲课的老师已经从远处走过来,她冲他挥了挥手, <br />径直地往教室跑去,没有再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当时他震动的表情----突然间,一个偷偷 <br />地藏在了心里好久的秘密,就这么被一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不经意地说中。后来她 <br />轮转进了普通外科,抽签进了他所在的十四病区,进科的那天,他一如任何一次接新实习 <br />生一样平淡地讲着在普通外科实习的各种规矩,可是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想起她似乎 <br />是无意说的话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如逢知己的亲近。。。。。。 <br /> <br />二 <br />列车驶进大同站的前半个小时,列车员开始提醒乘客收拾随身物品和行李,车厢里逐渐喧 <br />闹起来;殷梨亭并没有什么随身的行李,他看了一眼对面正站在座位上欠着脚尖费力地够 <br />顶架上行李的矮胖大婶,站起身来对她说,"我帮你拿吧。" <br /> <br />他把她的几个包裹一一地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之后又顺手地帮邻座的几个人拿下了行李,离 <br />到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对面的大婶说了好几遍谢谢之后便开始跟他攀谈起来。她 <br />伸头看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书,问道,"您是大夫?" <br /> <br />他点点头。 <br /> <br />"治精神病的?"她又看了一眼书皮上面"抑郁躁狂综合症"的字样,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 <br />音问,眼神带点惊讶与一丝猎奇的兴奋。 <br /> <br />他摇摇头,"我做外科的。" <br /> <br />那大婶双掌一合,笑着说,"我就说么,您这么斯文和气,怎么能做精神病医生。我外甥也 <br />是做大夫的,听说现在做大夫也要考什么执照,原来做外科也要考精神病。" <br /> <br />他扯动嘴角,没有回答。 <br />她自顾自地接着问,"那您见过那些疯子没有?那可是怕人,一个一个地说打人就打说骂人 <br />就骂,还有拿着刀子追着人砍的。。。。。。简直就是像妖精附了体。听说精神病科的医 <br />生一个个膀大腰圆的,都比练拳击的还厉害。" <br /> <br />他低下头,勉强地笑笑,含糊地应了一声。 <br /> <br />这时旁边的戴眼镜的老人插嘴道"我说那些精神病人就该统统关起来。你们听说汴大医院幼 <br />儿园看门人持刀砍伤看死好几个阿姨和孩子的事儿没有?造孽,真的是造孽!说是早年间 <br />的精神分裂症治好了出来的,又犯了,就毁了这么多人。以我说精神病就不能让他在社会 <br />上行动自由,什么病得了都有再犯的可能,你得一良性的瘤子切了还能重长呢,---可那是 <br />你自己的事儿,这精神病,再犯了,就是害正常人!" <br /> <br />那大婶连连点头,"可不是怎的。那时候我们那块儿有个女人,孩子两岁让车撞死了,想着 <br />想着慢慢儿地就神叨了,丈夫也跟别的女的跑了,之后就彻底疯了。见着两三岁的孩子就 <br />扑过去抱,说是她的孩子;有一次在商店里瞅着人家大人在交钱,抱起旁边的小姑娘就跑 <br />,后面人追着,她下楼时候滚下去,可怜那孩子也摔了个脑震荡。。。。。。" <br /> <br />旁边的人纷纷地赞同,各自都讲起所知的疯子害人的事例,众皆恨恨。殷梨亭一直没有说 <br />话,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可是那本引来了这场议论的书封皮上"抑郁 <br />躁狂综合症"几个字,却被手心渗出的汗殷湿了。 <br /> <br />车驶进站台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在大宋医学杂志社做副主编的张松溪。他的声音 <br />有点兴奋,说我又把汴大那个学生令狐冲的稿子好好地看了一下,实在是挺有意义。显见 <br />是没少花费功夫。大法是不能那么提了,我正研究着看能不能改成医药在老少边穷地区医 <br />药的匮乏一定程度给神棍骗子带来了土壤。对了,你也没少帮这孩子的忙吧?我看着稿子 <br />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咱们宿舍卧谈会,也讨论过边远地区的医疗问题,我当时就说准备弃医 <br />从文,让当权者睁开沉睡的眼睛。。。。。。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么?唉,弃 <br />医从文倒是真的做了,可是分到杂志社就开始谈恋爱,壮志激情都成了柔情蜜意了,再之 <br />后要结婚要分房子,当时的意气风发,越来越淡,越来越怕惹麻烦。这回也不知道怎么的 <br />,让这孩子的稿子惹的,想起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儿,想好好地开个专栏讨论讨论。 <br /> <br />殷梨亭听着这个自己的至交好友,学生时代总是豪情壮志地要"完善大宋医疗制度"的宿舍 <br />老大,如今微微发福,面相慈和里又透着精明的大宋最大医疗杂志的副主编感慨着当年, <br />他没怎么插话,直到张松溪问道,"对了,令狐冲跟我说你突然回大同了,那天中午还没提 <br />起,怎么了,不是家里有事吧?" <br />殷梨亭含糊地应了一声,只说母亲生病,不过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自己不放心,所以回来 <br />看看。 <br /> <br />车已经完全在站台停稳,乘客陆续地提着行李往外走去,他看了一眼外面完全黑了的天色 <br />,对张松溪说,我到站了,待会儿要出站台什么的,不跟你说了,等我回了汴梁再去找你 <br />。你对令狐冲的事儿多费点心吧,专栏什么的是好,可他还是个学生,不知道学校会不会 <br />对这个题目敏感,别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成。 <br /> <br />说罢,他收了线,汇入了夜色中从四面八方向出站口涌动的人流中去。那种接到了电话之 <br />后,逐渐升腾的不安的惶恐的压抑的情绪,在他踏上了大同的土地的时候,突然间烟消云 <br />散;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不知道是不是一切就在眼前,再也不用忐忑地猜测,反而不能 <br />不坦然了。 <br /> <br />三 <br />扬康抓起生物统计概论,托福真题和随身听丢进书包里。他本来并不想去上自习,可是令 <br />狐冲要抓着他继续讨论那个什么大宋医疗制度啊药商啊穷困病人啊的稿子。这家伙本来已 <br />经被浇熄的热情却又再次重燃,虽然嘴里还叹息着没劲,虚伪,这个世界真是虚伪,朝廷 <br />真是虚伪,大法分明存在着,问题分明存在着,为什么就讳莫如深地不许说? <br />杨康如果知道那天自己一番信口的议论能在他心里激起那么多汹涛骇浪的话,一定会在自 <br />己的嘴上贴最强力的封条。 <br /> <br />扬康把书包甩在背上,溜溜达达地晃出宿舍,往自习室走之前先在小卖店买了杯可乐靠着 <br />树慢慢地喝,喝完了,又折回去买了把口香糖,抽出一块在嘴里嚼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br />---或者说是做出了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的姿势狠狠地伸了伸懒腰。 <br /> <br />他实在是不想去自习室坐那个硬板凳去。他说他躺在床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温书的效率比 <br />端正地坐在自习室里的效率高的话也不完全是跟他爹搬杠----当然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穆 <br />念慈说在那可能因为你在自习室里并没有"坐端正",你趴着睡觉的时间多半会占掉自习时 <br />间的一多半;扬康认为那是穆念慈说的少有的略带幽默气息并且有一定准确性的话,然后 <br />他说所以我看着电视温书还好点,至少不会完全睡着,即使是百分之五也比零强,对罢? <br /> <br /> <br />不过他最近不能回家躺在床上做托福真题。 <br /> <br />最近又到了生物学院换届选举的时候。完颜鸿烈从俩月前已经开始筹划奔走,进入了战备 <br />状态。扬康知道他老爹如果此次连任成功,就一直到了退休,到时候顺理成章地当个名誉 <br />顾问,元老级的人物,也算是这辈子功德圆满。可是完颜鸿烈本来是临床出身,生物理论 <br />研究一向就并不过硬,这些年来挂着汴总副书记的名儿可是早就没了当年做临床的硬工夫 <br />,也放下了原本稀松的基础研究,虽然生物学院发的paper还是要挂着他的名字,但是在各 <br />个研讨会上,已经失却了一针见血地切中论文要害的能力,顶多在大纲,研究方向上打几 <br />句漂亮的官腔;那些生猛的后辈们脸上极尽恭谨,心里面到底对这个脑子已经半空,一贯 <br />也并不宽带下属的完颜院长,到底有多少尊重,可是不得而知。扬康就曾经在学院的卫生 <br />间听见两个研究生在比较他爹跟化学学院的,说老头子一把年纪也没把学问搁下,几乎年 <br />年有个新突破,届届出个特有出息的研究生,那位子做得才真正地堂堂正正。 <br /> <br />好在paper并不决定一切。这几年来完颜鸿烈给生物学院谈成了不少跟外面公司,甚至西域 <br />研究机构的合作项目,拉来了大批研究资金,连院里的老式PCR一水儿地换了BECKMAN的新 <br />款。研究生津贴更是长了不少。今年和百驼山药业集团的合作,不但给院里带来了新项目 <br />新的研究资金,更是让广大本研应届毕业生满怀希望----学生时期的研究项目要是能和这 <br />个大宋第一制药公司扯上关系,简历上可是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br /> <br />生物学院并没出什么特别出色的人物,所以说,如果不是黄药师一门心思地就是想跟完颜 <br />鸿烈过不去的话,本来他的最后一届连任也并不成问题;可是黄药师根本已经把跟他作对 <br />当成了后半生的事业也是后半生的娱乐,以自己所有的生猛的干劲,牟足了力量跟他过不 <br />去----虽说现在完颜鸿烈是上是下于他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他也几乎忘记了恨他的原因 <br />,不遗余力地对完颜鸿烈进行打击只是他的一种习惯。于是乎那些被完颜鸿烈打压过的人 <br />蠢蠢欲动,四处奔走,比如王处一谭处瑞,比如全金发南希人,一致地推举近两年颇做出 <br />了点东西的郝大通上来。 <br /> <br />完颜鸿烈有自己的班底,本来并不把那帮人放在眼里;可惜最铁的哥们逍遥子恰好在这节 <br />骨眼上去西域交流8个月,于是他的故旧学生,完颜鸿烈便没有了把握,实在有点头痛,少 <br />不了在家长吁短叹一番。 <br /> <br />完颜鸿烈的长吁短叹并不一定会影响到扬康----他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边吃点 <br />心一边看球一边做几道语法题。可是这次他老爹似乎特别忧心仲仲,一个星期三次在饭桌 <br />上突然停住筷子,盯着他问:"康儿,你这次考托福,考到630以上,没什么问题吧?" <br /> <br /> <br />杨康每次都含着食物点头,"差不多,差不多。" <br /> <br />"还有不到俩星期,你给我好好地冲冲刺,有把握点。"完颜鸿烈重复着同样的敦促,然后 <br />倒转筷子用筷子头儿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手背,"我跟欧阳峰催了,他正在准备以公司名 <br />义派你去西域进修的材料。" <br /> <br />杨康继续地狼吞虎咽,有点奇怪老爹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同样的话,每天要说一 <br />遍。 <br /> <br />"让你跟公司学的那几个软件,你好好用了没有?得有几个写着你名字的程序,到时候申请 <br />也好看。"完颜鸿烈会接着追问。 <br /> <br />"用了,用了,也不太难。"杨康重复地唯唯地应承,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基本吃完 <br />了晚饭,准备逃回自己的卧室。 <br /> <br />前天,完颜鸿烈在他已经擦了嘴站起身来的时候,慨然长叹,说道"推荐材料送出去应该在 <br />换届选举结果出来之前,万一下来了,倒是不能影响你的事儿,我就也放心了。"说这话的 <br />时候,完颜鸿烈疲惫的眼神之中,有一丝欣慰。 <br /> <br />如果仅仅是吃饭时候听老爹的几句唠叨,扬康倒是也习惯了,不过前天晚上,他娘狠狠地 <br />大发了一场脾气。他娘对他爹嗤之以鼻是一贯的,不过一般不会放下知识妇女的身段吵架 <br />;从前看不惯他爹也就是挂个冷脸,表情冷傲地走进卧室甩上房门,像这样猛烈的爆发, <br />扬康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 <br /> <br />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完颜鸿烈为连任的奋斗。 <br /> <br />对完颜鸿烈的上窜下跳左拉又拽不满接近了域值的包惜弱,已经懒得跟他多说话了,只是 <br />尽量地减少在家里的时间以便不碰上来访的亲信,以及缩短吃饭的时间,延后睡觉的钟点 <br />以避免跟他交流;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被当作了一枚重要的筹码。 <br /> <br />最近包惜弱新的随感集出版,写了很多伤感的散文诗句,吸引了不少恋爱过,失恋过,恋 <br />爱着,失恋着,渴望爱情的老中青女人们;其中居然包括了被称为铁血杀手的汴大国政系 <br />副主任孙不二。前天中午,扬康被他爹叫到办公室去拿一些要给欧阳峰送过去的材料,正 <br />好赶上孙不二敲门进来。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关于工作的话题之后,她一向如同板得如同 <br />兵马俑的脸上,居然挂上了一个近乎于"腼腆"的表情,铁树开花地还笑了笑,不好意思地 <br />对完颜鸿烈说,你夫人的文章写得真好,那些个心理描写啊,简直就跟写得我当时的心事 <br />似的。。。。。。。你看,我请你夫人吃个饭,聊聊天,唐突不唐突啊? <br /> <br />扬康当时看着孙不二的表情听着她说"心事"什么的,忍笑忍得差点胃痉挛,不过还是可以 <br />理解他爹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笑容,诚恳地连连说,"唐突什么唐突什么,人能有个知音,那 <br />是多好的事儿?何况对孙教授你,惜弱也一向是钦佩的。。。。。。"。 <br /> <br />扬康知道,孙不二也就罢了,可是她老公马钰,是生物学院举足轻重的人物,新进的院士 <br />,脾气又一向慈和,为人又从来冲淡,生物学院的各路人马一向是钦服他的,这个时候跟 <br />他走得近点,绝对不是件坏事。 <br /> <br />当然扬康也完全可以想见他老爹自作主张地替包惜弱表达对孙不二的钦佩的同时,心里会 <br />是忐忑的。包惜弱的清高,他不会不明白;可是在这个当口,为了连任这件大事,想来完 <br />颜鸿烈也不得不委屈她暂且放下飘然的身段,降到尘俗里来。扬康知道,他娘一定觉得他 <br />爹势力而鄙俗。而他倒是没有想到----估计他爹也没有想到,要不然也许不会提出这个无 <br />理要求-----一贯温文尔雅的女作家,这次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他才没说了几句,正试图解 <br />释目前形势的紧迫,这件事情的关键,她啪地一拍桌子,眼眶充泪,嘴唇颤抖地站起来, <br />"我居然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我本来以为可以闭目不视,以欺骗自己,蒙蔽自己,去忽视周 <br />遭世界的龌龊腌臜。。。。。。可是你现在却逼我睁眼,甚至逼我以双手来堆砌这龌龊的 <br />围墙。。。。。。天哪,我怎么会堕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呢?" <br /> <br />说罢抓起自己的手包,冲出了家门。 <br /> <br />当时扬康听见他娘那一段如同话剧台词的指责的时候哭笑不得,第一反应是他娘是不是尝 <br />试了新的创作,正处于写剧本的情绪当中,而他爹的话正巧激发了她的灵感。而一声门响 <br />之后,他眼睛的余光扫见他爹怔怔地望着关上的门发呆,缓缓地跌坐在沙发上;他不忍去 <br />看他爹的表情,低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br /> <br />扬康实在懒得想他爹娘谁是谁非,基本上他并不理解他们都折腾什么。 <br />不能连任并不会影响完颜鸿烈安度晚年,养花钓鱼虽然并不大有趣,但总比成天皮笑肉不 <br />笑地对着一帮面和心不和的同事,满嘴抹蜜心里咒骂的下属强吧?何必殚精竭智地非得圆 <br />满了呢? <br /> <br />跟孙不二吃顿饭也不至于就得了胃溃疡----包惜弱签名售书的时候扬康也见着过,多神经 <br />兮兮的读者热泪盈眶地握着她的手说着跟她文章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她都感同身受地聆听, <br />杨康并不觉得孙不二就比其他无聊的读者更无聊一点;说白了,他觉得衣食无忧的人写这 <br />种伤感文学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在无病呻吟,既然呻吟了,有人肯来为她的呻吟掉几滴感动 <br />之泪。。。。。。管他是谁呢? <br /> <br />扬康决定在生物学院换届选举的结果揭晓之前,尽量地少回家。 <br /> <br />小卖部的钟指到八点半整,杨康把滑落下来了的书包往肩膀上甩了一下,往自习室走了过 <br />去。 <br /> <br />四 <br />这一天晚上扬康在自习室里呆到了最后扫地的校工进来关灯锁门才把桌上的东西扔进书包 <br />里站起身。他并非突然转了性儿,而是实在不想给令狐冲任何机会跟他探讨制药的问题。 <br />杨康白皙的脸皮虽然蛮厚,但还是觉得一边在白驼山药业挂名,并且以此作为去西域留学 <br />的垫脚石----虽然不是他的意思吧,可他毕竟也没有反对----而一边给令狐冲提供抨击现 <br /> <br />有的医疗制药制度的灵感很有些滑稽。 <br /> <br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杨康饿了,并且知道令狐冲奋笔疾书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喝茶,多半不会 <br />给他留下水泡面。他决定回去之前先吃点夜宵垫垫肚子。 <br /> <br />杨康往麻辣烫的摊子走过去的时候,是饥肠辘辘的,计划要填进肚子的东西包括了5串鹌鹑 <br />蛋5串炸丸子5串蘑菇5串豆腐等等等等。。。。。。最好卖羊肉串的那个假新疆人也在。可 <br />是没等这些计划中的美食填进肚子,杨康又折回了头。 <br /> <br />他走到摊子跟前的时候,那里有两对男女,其中一对是金融系的卫璧跟他女朋友武青瑛, <br />另一对儿也面熟,记不起来名字了。武青瑛当时正咬下一个鹌鹑蛋的一小半,眉花眼笑地 <br />拿筷子把另一半送到卫璧嘴里----据说经院的很多人羡慕卫璧有这么漂亮的青梅竹马的恋 <br />人,说千娇百媚这个词形容她简直最好不过,可是扬康看见她那个"千娇百媚"的笑容的时 <br />候,心里一阵起腻。他背过脸去挑串子,听见她轻声细语地对卫璧说,那天听医院实习的 <br />学生说,朱九真在你们汴大也算有名儿的美女了。 <br /> <br />卫璧没说话,扬康背着身只听见呼噜呼噜吃串子的声音。 <br /> <br />武青瑛接着说,我也觉得她够漂亮,也挺有气质的,可是我真不明白,她这么个美女,怎 <br />么会有男生那么讨厌她----那天听见两个医学院的男生说起她,说她长得特俗,脾气又大 <br />,一看就是暴发户家的孩子,娶个相貌平平个性温和的,可比找了她强。 <br /> <br />卫璧"哦,哦"地应承着,说道,"朱九真脾气是不好。。。。。。" <br /> <br />武青瑛接着说,"其实女孩儿还是性格儿温柔重要,能抵了三分容貌,不过两头儿都占着的 <br />可太少了,男人也不能太贪心。" <br /> <br />卫璧嘿嘿地笑着说,"少是少,可不就让我赶上了一个么?" <br /> <br />武青瑛娇嗔了一声"讨厌"之后,接着说,"对了,听我妈说,那会儿你爸你妈都特仰慕杨逍 <br />,还起过念头让你跟他女儿多亲近。" <br /> <br />"瞎说,我就小时候见过她一两面罢,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br /> <br />"你是不知道啊,可是你爸妈就是有那个意思。嘿,最近杨逍那个闺女的事儿,闹得我们医 <br />院沸沸扬扬的。。。。。。可是了不得,她居然打人,还是病人家属。都说汴梁女生粗犷 <br />,可是粗犷到这个份上,我想都不敢想。还有啊,你猜怎么,前两天听外科的唐大夫说, <br />她还倒追比她大了十岁的男人呢。那女孩长得还说得过去,不至于这样儿吧。。。。。。 <br />。" <br /> <br />扬康很后悔在自习室把随身听的电池用光了。 <br /> <br />当他把手里的一把串子交到摊主手里的时候,武青瑛终于小鸟依人地靠在卫璧怀里离开了 <br />。扬康看了一眼一个身子四条腿的背影想了一下他们腿别在一起,栽倒在地,一时间四肢 <br />互相纠结着爬不起来的场景。 <br /> <br />他伸了个懒腰,专心地等着他的串子们在沸腾的辣椒汤里翻滚,重新酝酿饕餮的情绪。 <br />这时候,方才一直在一边吃一边讨论《科学》杂志的新文章的另一对儿,同时抬起头来, <br />那个男的伸着脖子看着卫璧武青瑛远去的背影说,"都说他女朋友巨漂亮,确实不错。" <br /> <br />那个女的抬起头,"长得还成,就是没气质。卫璧他们班的人问她现在在哪儿,她说在医学 <br />院----其实,是在汴医三院器材科做职员,她就一中专毕业,真逗,还老含含糊糊地说在 <br />汴大医学院。搞笑。" <br />。。。。。。 <br /> <br />杨康掏出钱递到正在把他要的串子们盛到盘子里的摊主手里,说我忽然想起有点事,钱你 <br />收着,东西我不吃了。 <br /> <br />杨康在校园里转着圈子,一时不想回宿舍,记起来似乎跟穆念慈说过有功夫的话,会去帮 <br />她做实验----她今天提过最近在的那个组活儿特别多,经常干到半夜。于是他溜溜达达地 <br />往化学楼走了过去。 <br /> <br />穆念慈架着反应,在旁边做GRE的逻辑题,看见杨康探头进来的时候,很惊讶地问,"你找 <br />我有事?" <br /> <br />杨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我不是说可能帮你做实验么。" <br /> <br />穆念慈更加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说可能。。。。。。。可是即使你说肯定,也九 <br />成会忘记的,我又没有提醒你。" <br /> <br />杨康缩了缩脖子,"有那么差么?"然后皱着眉头说,"你们组多少人啊,你一本科生,进组 <br />也不过就是跟一跟看一看,到时候发论文你的名儿还不定在哪儿呢。怎么现在倒成了干活 <br />儿的主力了?你师兄师姐都哪儿去了?" <br /> <br />穆念慈笑了笑,"这几个试验就是体力活儿,得看着,我能做。师兄现在忙着写博士论文呢 <br />,师姐她男朋友从西域回来看她,他们俩可真不容易,都两地三年了,每年就见着这十几 <br />天。而且,其实架着反应在实验室看书挺好,安安静静,回到宿舍啊,还不够黄蓉骚扰我 <br />。"她说着话把书放到一边,戴上手套娴熟地测着反应温度,另一只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着记 <br />录。 <br /> <br />杨康趴在实验台上,看了一眼穆念慈放在了一边的GRE真题,问道,"你是考考玩玩还是真 <br />要申请啊?" <br /> <br />"看吧,多条路也好。毕了业不见得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啊。" <br /> <br />"你去西域留学申请博士,以后想做一辈子学问啊?"杨康接着问。 <br /> <br />"这个倒还没想过,不过真要是能拿到奖学金,每年能省不少钱寄给他们。小卖店也不用开 <br />了,万一我爸妈生病住院需要人,就请邻居下岗的大婶帮忙照顾,照给人家钱。两边都合 <br />适。。。。。。"穆念慈自然地说着,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她看着反应,心里有点忐忑,也 <br />有点后悔。她不明白干什么要跟杨康说这些,想都没想地随口就说了这些。。。。。。杨 <br />康,怎么会理解这些事情呢?他会怎么想自己?庸俗的,琐碎的老妈子?她的心里有点悲 <br />哀,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在看见杨康探头进来,他无所谓地说我不是答应你会帮你做实 <br />验的时候,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杨康居然记得自己对她说过的话了? <br />他把她的头揽在胸前的时候,她的心里疑惑茫然感动多于惊喜,而这一刻,却是一种清晰 <br />的幸福的感觉。。。。。。可是就在王子向她走来,就要拉起她的手的一瞬,不知怎么的 <br />,钟声就响了,灰姑娘又变成了破衣烂衫的样子,王子一定会失望地离开的。 <br />她不敢想象杨康现在的表情,所以没有看见杨康眯着眼睛出神的样子。杨康很奇怪地想起 <br />了秋天去郊外玩,路两边场子上堆满了干透的稻草,到处都是,没有什么特别,可是累了 <br />的时候,就往上一躺,干爽而松软,而且浓缩了太阳的味道。杨康觉得很舒服,十几分钟 <br />前,在麻辣烫摊子旁边心里那种潮湿粘腻的反胃的感觉一扫而空。 <br />他伸展了一下手臂,站起身来,说道,"看看我能帮你干什么,快点儿完的话,还来得及出 <br />去搞点东西吃。。。。。。" <br /> <br /> <br />-- <br /><FONT color=#ffff00>※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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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1:03: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大婶要去东部了,孩子们消停点别打架)</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愁滋味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on Jan&nbsp;&nbsp;3 17:25:22 2005), 转信 <br /> <br />ps:一和二在这个版贴过,因为跟后面一起都是第十九章的东西,所以这次一并发了。 <br /> <br /> <br />第十九章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br />一 <br />青羊爸爸在医检司和刑部的官员们带来的材料末尾签上了自己名字的一瞬,杨不悔抬起头 <br />来,不自主地向阳顶天他们看过去,看到了难以掩饰的轻松神色---虽然还遮盖着几分沉痛 <br />或者同情,但是已经带上了敷衍的味道。杨不悔不敢去面对青羊爸爸的眼睛,她怕再看到 <br />那种看不见底的空洞,也怕他会从她的脸上,看见一丝丝不由自主的如释重负。 <br />昨天医管科的科长灵智特地来找她,跟他说心内科认为青羊父亲的情况已经稳定,他自己 <br />也表示可以见刑部的人,证明医院在抢救及护理中并没有疏忽职责。灵智笑着说这件事纠 <br />缠了这么久,终于要了结了,你总算可以松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太大的岔子,妇产科虽 <br />说被折腾得不轻,医院也不能算真正遭受了损失,那么你顶多也就是各科通报批评了。。 <br />。。。。 <br /> <br />杨不悔不言声儿地听着。"了结"两个字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无比地憋闷。但是她发现她并 <br />不能完全地否认了"松口气"的这种心情----虽然这么想让她觉得自己是混账王八蛋-----可 <br />是,当她下了剖腹产手术,晚上还要给病人查体,第二天早上要跟查房,下周就要考托福 <br />了真题还没做到一半。。。。。。而却还要修改检查,交代错误,随时准备被刑部的人叫 <br />去问话的时候,她隐隐然地期待着"了结"二字。 <br /> <br />跟着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的消失,跟随而来的竟然是纠缠的麻烦多于彻骨的伤痛,而与此 <br />同时,那个给她带来一切悲剧的人,有另一个女孩子,痴情地挽着他,给他至纯至真的爱 <br />;杨不悔觉得很讽刺,心里有一种胶状的悲哀,不疼也不苦,却可以把心的每一分空间塞 <br />满,让心跳不能畅快。 <br /> <br />她看着马行空戴上老花镜细细地再次检查着那一沓有着参与抢救过程的医生以及青羊爸爸 <br />签字的材料,交给阳顶天过了目,然后抬起头,跟刑部的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站起身来 <br />,微笑着说,就这样吧,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各位大夫也可以安心工作了。一阵椅子跟地 <br />面摩擦的轻响之中,大家陆续地站起来,排列组合地握着手;心内科陪青羊爸爸过来的大 <br />夫走过去问他是否有不舒服的感觉,他摇摇头,撑着桌面站起来,停了停说,"大夫,我回 <br />去收拾东西,办出院手续,明天就出院了吧。这些日子谢谢您。"说罢轻轻地绕开依然在握 <br />着手的人们,向外走去。 <br /> <br />杨不悔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会议室的门。她快走几步,赶到他的身边,低声说:"叔叔,我去 <br />帮你办出院手续,然后。。。。。。"他摆摆手打断她,"不悔,谢谢你,不过,有好多事 <br />,得自己做,以后,我和你阿姨,也只能靠自己了。"他仰起头,扯动嘴角,"也不知道, <br />我们两个,谁能有福气,有对方陪着到老到死,有对方给送终。" <br /> <br />杨不悔看着地面,轻声说,"阿姨。。。。。。还住在神经内科,用镇定剂配合心理治疗, <br />这个疗程下个星期才完。。。。。。" <br /> <br />他点点头,"我回去打点打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开解她。"说罢,转身走开了。杨不 <br />悔呆呆地站在当地,她听见身后阳顶天在跟助理交待着跟外院交流的事,听见灭绝大声地 <br />吩咐院总通知手术室安排压了一周多的卵巢囊肿的手术,抱怨着刑部的拖沓,听见手术室 <br />的副主任跟麻醉师在讲对面西餐厅中午的批萨要打百分之十五的折扣。。。。。。 <br /> <br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句中学时候要求过背诵的诗句,在这个时候窜上了她的脑子 <br />。她站在楼道的正中,看着身边的人行色匆匆地穿插而过。她想,他们也许刚刚知道了一 <br />些他们不想接受的结果,需要拿掉一个肾或者一边乳房,也许是继续忐忑地等待组织检查 <br />的结果,也许。。。。。。也许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或者失去了至亲近的人。从他们的脸 <br />上,看不出来太多的不同,属于各自的忧愁烦恼哀伤和快乐,自此搁在每个人的心里,而 <br />那一份责任,承担在他们的肩上。他们并不能恣意地悲伤,等着周围人的安慰。。。。。 <br />。那是只属于小孩子的奢侈。 <br /> <br />杨不悔低下头,皱眉盯着地面,好一会儿,猛地把头抬起来,深吸气,展平双臂,尽量地 <br />伸直,努力地延展开身上的每一条筋络,她一定要在一个半小时之内提起自己的情绪来, <br />当下午跟丁敏君出门诊的时候,她要把所有的可以归之于"软弱伤感郁闷"等等的情绪统统 <br />打包收起来,挺胸抬头地站在一直在把这件事情当作花边新闻来谈论,甚至连带地揪出了 <br />她爸爸妈妈当年往事的人们面前。 <br /> <br />二 <br /> <br />川味阁。 <br /> <br />服务员一边把豉椒蒸田鸡,水煮牛肉和酸菜鱼一盘一盘地摆在靠窗的桌子上,一边问正在 <br />撕开一次性筷子外面的纸套的杨不悔,"小姐,还有一份粉蒸排骨,是不是等人齐了再上? <br />凉了就不好吃了。。。。。。" <br /> <br />杨不悔睁大眼睛瞪着她,"人齐?就我一个,没别人了。" <br /> <br />服务员颇为惊诧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和瞧上去很苗条的女孩子,嘴唇动了动,结巴了一下 <br />说,"那,这就上来。" <br /> <br />杨不悔嗯了一声,才要伸筷子夹起一片牛肉,脑门猛地被拍了一下,手一哆嗦连筷子带牛 <br />肉掉在了桌上,她抬起头,看见韦一笑弯着腰皱眉盯着她,说道"丫头你疯了吧,一个人吃 <br />这么多?" <br /> <br />她没好气地瞥了韦一笑一眼说,"我中午还没啃完一包小浣熊,就被丁敏君叫去给她复印了 <br />好几百页的文献,下午门诊人又贼多,好不容易完事儿了,晚上还得做托福真题,现在吃 <br />点好的增加快乐系数抵消郁闷程度,招你还是惹你了?" <br /> <br />韦一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从桌上把她掉下的筷子拿起来,夹了块田鸡放进自己嘴 <br />里嚼着,叽里咕噜地说,"废话。你挑一个别人值班时候这么吃,我一准不管你;你今儿吃 <br />一胃穿孔急性胰腺炎出来,送过去还不是我的事儿。" <br /> <br />杨不悔愤然地看着韦一笑拿着她的筷子吧唧吧唧地嚼得酣畅,无可奈何地招手跟服务员要 <br />了另一副筷子,闷声不响地跟他头对头的吃。过了好几分钟,当一盘酸菜鱼只剩了酸菜的 <br />时候,她停下来,咬着筷子头儿,看了一眼风卷残云地扫荡粉蒸排骨的韦一笑,把头扭开 <br />,看着窗外说,"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这些日子。。。。。。不是说十四病区四个副主任以 <br />上的大夫两个不在,还有一个从来不顶事儿,好些肝胆的病人,转到了你们那边么?" <br /> <br />韦一笑并没有抬头,边吃边说,"也没什么,不过让我跟谢逊多照一眼,病人多了手术和查 <br />房就往后顺延,大不了本来排的这周的手术押到下周去,下周还不行就下下周。。。。。 <br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似笑非笑地说,"你跟妇产科不是挺累的么,这事儿也关心。" <br /> <br />杨不悔心里一个哆嗦,嘎嘣一声把木筷子的头儿咬下了半厘米的一小段儿,咯得门牙生疼 <br />,还险些吞进肚子里去;她结巴地说道,"仪琳跟我一个宿舍的,她。。。。。。她说现在 <br />经常跑到你们那边请示么。。。。。。。我不过随便,随便问一句。" <br /> <br />韦一笑哼了一声,"得了吧,我还能不知道你?从小到大你想什么全搁在脸上,瞒得了谁啊 <br />?" <br /> <br />杨不悔满脸通红,连脖子都热了,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豁出来地说,"好吧,反正那 <br />天我也跟你说了,我喜欢他,我。。。。。。就是心里惦记着他。" <br /> <br />韦一笑继续吃排骨,不答话。 <br /> <br />杨不悔不明所以地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她扬起下巴,努力地让下睫毛撑住在眼睛里滚来 <br />滚去的眼泪的重量,低声问道:"那天,你。。。。。。你看了他的伤口,不碍事吧?你知 <br />不知道,他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生病了么?什么病?要不要紧。。。。。。"她身子前探 <br />,指尖抠着桌沿,盯着韦一笑,"一个多星期了,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呢?" <br /> <br />韦一笑嚼着一团软骨,含糊地说,"我跟他也不算很熟。不过,丫头啊,依我说你也别给他 <br />添乱了。。。。。。" <br /> <br />"添乱?我喜欢他怎么就给他添乱了。。。。。。就算,就算他不喜欢我,跟我说一声,那 <br />我。。。。。。我难道还会逼他么?"她狐疑地打量着韦一笑,"你告诉他了是不是?他。 <br />。。。。。跟你说了些什么?" <br /> <br />韦一笑瞥了杨不悔一眼,"他比你大了快十岁,环境又跟你天差地远的,你小丫头一个,不 <br />知道那根筋搭错了,就喜欢喜欢的。。。。。。" <br /> <br />"我在说我---喜--欢-他。"杨不悔抬高了一点声音,"我是在说感情,心里的那种感觉,什 <br />么时候,年龄和环境,成了比感情还重要的了?" <br /> <br />"你今儿喜欢他,过些日子也能喜欢别人,到时候找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去喜欢,省得找麻烦 <br />。" <br /> <br />"不是这样。"杨不悔如同争辩似地说,"我知道有人能喜欢好多人,甚至同时喜欢两个人三 <br />个人。。。。。。可我肯定不是。对着他的那种感觉,让我心里特别踏实特别暖和。他从 <br />来没跟我说过喜欢我,也没有夸过我,可是,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在我身边,让我 <br />觉得那些难办的事情,都有法子解决,那些不开心,都会过去。。。。。。在认识他之前 <br />,我从来不知道,心里可以这么安静,让我可以不那么毛躁冲动。" <br /> <br />韦一笑呆看着她说着,脸上带上了一个很柔和的微笑,甚至让她有了很罕见的恬静的味道 <br />。。。。。。他拧起了眉头,"丫头,唉,我怎么说呢,你真的是别任性了,他麻烦够多的 <br />,自己都不见得顾得了自己,哪里有闲情逸致跟你卿卿我我。。。。。。" <br /> <br />"我没有要卿卿我我。"杨不悔打断他,"我喜欢他不是要让他给我唱歌弹琴带我逛博物馆看 <br />电影,我。。。。。。"她摇摇头,停住,懊恼地说"我真是神经病,干嘛要跟你说。讨厌 <br />,我本来好好地要吃一顿饭,增长点快乐点儿,回去还得继续奋斗,让你给搅合的,不但 <br />没补上,反倒损失了呢。" <br /> <br />韦一笑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让她照着桌上的菜每样再要一份打包,再加一份灯影牛肉。然 <br />后跟杨不悔说,"我付帐,东西你当夜宵吃,吃不了明天中午接着吃,这样你损失的快乐点 <br />儿补回来一部分没有?" <br /> <br />杨不悔哼着说,"还没补全。"她沉吟着,想着怎么说才好的时候,韦一笑一边在酸菜鱼的 <br />盆子里巴拉着找幸存的鱼肉一边说,"殷梨亭打电话过来说,这周日一早回来,周一上班。 <br />你现在的快乐点补齐了吧?" <br /> <br />杨不悔抿着嘴唇,使劲忍着已经飘到了脸上的笑意,"齐了齐了,简直超了。我吃得很饱, <br />打包的东西你自己当夜宵吧,我回去念书去了。"说罢站起身来,把书包甩在肩上,往门口 <br />跑了出去。 <br />韦一笑皱眉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br /> <br />三 <br /> <br />殷梨亭给母亲拉上被子,坐在她身边,轻声说,"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开。" <br />她从被子中伸出手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瞪着他说,"我不是疯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br />隔壁的新邻居,他跟当年害死你爸爸的医生是有联系的,他们拿暗语讲话,你们听不见, <br />可我都知道,"说到这里,她的手哆嗦起来,嘴唇也哆嗦起来,眼光飞快地扫过周围,喃喃 <br />地说,"我一闭眼睛就都看见了,都听见了。他现在搬到这里来,是来赶尽杀绝的。他们故 <br />意在楼梯上撒了水,滔滔才会滑倒摔伤了手。。。。。。滔滔是我的命根子,他们害我我 <br />就忍了,可不能让他们来害我孙子。我要保护他,我去找他们算帐。。。。。。我不是疯 <br />子,真的不是,你相信我,你是我儿子,我生的我养的,你爸爸病了那么多年,咱们母子 <br />三个。。。。。。多少人要害咱们?妈容易么?你不能不相信我。。。。。。" <br /> <br />殷梨亭安静地听着母亲不知道第多少遍地跟他重复同样的"故事"---- 很多人会觉得她是在 <br />荒谬地生安硬造,编排理由,给自己往邻居门里泼屎泼尿发展到拿着菜刀砍人家的门找借 <br />口;而亲戚朋友,就会一遍一遍地跟她解释争执,希望能扭转她的想法,跟她说,不是, <br />这个人跟从前给父亲开刀的大夫半点关系也没有,楼梯里的水不是邻居撒的,滔滔是自己 <br />要迟到了跑得太快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下冲才滚下了楼梯。。。。。但是他什么也不会说, <br />他知道,母亲所说的话,都是她真真实实地"看"到"听"到的,在她的眼前,那么鲜明而真 <br />实地存在,她绝对不是故意说谎,也不是误会。 <br /> <br />他知道,给亲人,周围的人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的母亲,每一天,每一分钟,所承受的惊 <br />恐和惧怕,比他们任何的一个人,都要多许多许多倍,她在"真实"的恐惧中生活,不能逃 <br />脱。 <br /> <br />他轻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妈,你先睡,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br /> <br />她捏着他的手腕,继续说着,"你真的不是要把我送到疯人院去?那么干嘛要带我去汴梁? <br />我不去,我要在这儿守着我孙子,我。。。。。。"她再次警惕地瞪着他,"你发誓,你不 <br />会带我去疯人院的。" <br /> <br />殷梨亭摇了摇头,一种脱了力的疲惫弥漫到全身,他握着母亲的手说,"我带你去汴梁,是 <br />要好好地给你治好甲亢的病。你现在每天都出虚汗,手抖,心跳还特别快,快得喘气都不 <br />匀,恶心,吐,是不是?老这样多难受?你觉得在这儿的大夫都是坏的,都跟害死爸爸的 <br />医生有关系,觉得他们给你开的药有毒是害你。。。。。。。那,我带你去我工作的医院 <br />,找最好的内分泌科的大夫,给你治病,等你治好了,我再把你送回来,跟滔滔在一起, <br />好不好?" <br /> <br />她仔细地审视着他的眼睛,终于不情愿地点点头,慢慢放松了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殷 <br />梨亭坐在床边,靠在床头柜上,望着墙上父亲的遗像,直到确定母亲确实睡着了,才轻轻 <br />地站起身,小心地拉开柜门,抱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用牛皮纸罩着的包裹走了出去。 <br />大哥在客厅里对着窗户抽烟。他在背后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从他身边走过,推开了侄 <br />子的房门。 <br /> <br />八岁大的孩子扭着脸抱着膝盖靠墙坐在床上,满脸委屈的倔强。他妈妈本来在跟他说着话 <br />,看见殷梨亭走了进来,又停住,看了他一眼,掠了掠散乱在脸上头发,站起来说,"老的 <br />是管不了,小的是不听话,大的还怨我没用。。。。。。这日子过的!" <br />大半年没见,嫂子似乎又老了三四岁。殷梨亭觉得三十八岁的大嫂,有着四十八岁的容貌 <br />和五十八岁的神情。 <br /> <br />很多年前那个梳着齐耳的短发,有着丰润的鹅蛋脸,温和而又精干利索的大姐姐有走进他 <br />家的门的时候羞涩的微笑,在他的眼前一闪,消失在了眼前的这个微微驼着背,两颊布满 <br />了黄褐色的斑点的女人疲惫而无可奈何的脸上。 <br /> <br />婚后的生活,对于嫂子而言,是把郁郁的青山蚀成了一碰就可以剥落一大片的,土黄色朽 <br />石的风雨。 <br /> <br />他的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没有说话,抱着硕大的牛皮纸包,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犹自拧 <br />着眉毛生气的孩子说,"滔滔,明天不是一早不是春游么?还不赶快睡了?" <br />孩子扭过头去,不肯说话,他也不急,就坐在旁边看着他;过了几分钟的功夫,孩子毕竟 <br />还是耐不住地转过头来,还没说话,鼻子一皱眼圈先红了,撇了撇嘴巴说,"我不去春游, <br />我要转学。" <br /> <br />殷梨亭依旧不言不语地坐着,看滔滔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抽了几下鼻子说,"我好好地跟同 <br />学排路队回家,奶奶好几次地把我硬拽出来,还那么大声说我几个好朋友都是坏人,说人 <br />家爸爸妈妈都是坏人,要害我!没人理我了。。。。。。我跟爸爸讲,爸爸却说以后让奶 <br />奶妈妈接我。人家都是下了课在操场上踢一会儿球然后同学都是排路队回家。。。。。。 <br />奶奶还拿菜刀砍别人的门。现在同学都说爸爸就是课文里讲的土豪劣绅,我是小混蛋。。 <br />。。。。"他越说越委屈,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 <br /> <br />殷梨亭向嫂子看过去,她脸颊抽动,嘴角细碎的鱼尾纹更加地清晰起来。"我实在是没能耐 <br />管了。你哥天天骂我没用,连个没啥大毛病的老太太都照顾不了----他老说,不就让你看 <br />着她点别让她犯疑心,别惹别人么?可我就是看不住。我说句话你别介意,这会儿我还真 <br />希望你妈好像你爸当年那样,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得给喂饭翻身洗澡,连大小便都 <br />不能自理。我不骗你,我宁可你妈也是那样。" <br /> <br />殷梨亭一边轻轻摆弄着他带进来的包着牛皮纸的大包,打开外面的一层,一边低声说,"我 <br />后天,把妈妈带回汴梁去。" <br /> <br />嫂子一怔,结巴道,"你。。。。。。你到汴梁怎么安置她?......你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 <br />么?你哥不会答应的,你忘了四年之前,你带着你妈去看病,你哥。。。。。。" <br /> <br />殷梨亭眉头跳了跳,"我这次一定要把她带走。大哥就是再扇我多少嘴巴,我也得带她去看 <br />病。"说罢,他转头对着滔滔说,"滔滔,看看叔叔给你带了什么?" <br /> <br />滔滔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撕包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悉悉簌簌声中,他突然啊了 <br />一声,愣了好一会儿,小脸笼上了一层惊喜的光彩,"海港模型!"他大声喊,声音里带着 <br />不能致信的兴奋,"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二十八艘船,都不一样啊 <br />。。。。。。都有桅杆,还有罗盘,还有锚!这个码头,上面有栏杆,还有渔网。。。。 <br />。。" <br /> <br />殷梨亭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船,放在手心里端详,再轻轻地放回去 <br />,拿起另一只。脸上的委屈执拗一下子被兴奋赶到了爪洼国去。他拍着滔滔的脑袋说,"这 <br />个凹槽里面和船底都涂过放水的涂料,你注上水,船就会荡起来。滔滔,明天,把这个模 <br />型送给。。。。。。送给被奶奶骂了的扬扬做生日礼物好不好?" <br /> <br />滔滔愣住,惊讶地地问,"叔叔,你怎么知道,扬扬马上要过生日,而且最喜欢模型?" <br />"猜的啊。"他笑了笑,"你送给他,他或者就不生你气了。" <br /> <br />滔滔点着头,之后又拿起一只小船,依依不舍地说,"真漂亮啊!" <br /> <br />殷梨亭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先把这个送给他,等下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我做一套 <br />火车站的模型给你,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br /> <br />"叔叔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火车站!"滔滔开心地叫着,脸上已经全是笑意。 <br /> <br />殷梨亭揉揉他的头发,"你的自由选题的图画作业,不是总在画火车站?这不是都自己贴在 <br />墙上了?好了好了,赶快去洗漱睡觉,明天早早起来去春游,放学拿这个模型送给扬扬去 <br />。" <br /> <br />滔滔从床上跳下来,跑进了卫生间;殷梨亭走到站在屋角发呆的嫂子身边,说道,"大嫂你 <br />先休息吧,我去跟大哥聊一会儿。" <br /> <br />大嫂苦笑了一下,"你大哥能听谁的?"然后冲他摆摆手,"要不是这次你妈得上了甲亢,偏 <br />偏因为那个疑心病越来越重,怎么逼着哄着也不肯吃药,折腾了一个多月眼看着要不行了 <br />,他也不能叫你回来----就这个,他自己都不肯打电话。"她叹了口长气,"嗨,要说也一 <br />块儿这么多年了,好多苦日子都一块儿过来了,滔滔也是你妈帮着带大的;总算这几年你 <br />哥在矿务局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我琢磨着苦日子是到头儿了,是一家人享福的时候了,你 <br />妈她。。。。。。她又成了现在这样儿。这是造得什么孽呢?我也不是不心疼她,说要把 <br />她送到那个地方去,想想也不落忍的。小弟,我不骗你,你妈要是瘫的炕上不能动,让我 <br />天天的去伺候她吃喝拉撒我也一准没二话。可是我不怕受累,我担不了那个惊啊!"她把脸 <br />埋在掌心,停了一会儿,然后张开手,撮着松弛的有着苍黄的斑点的两颊,"她以前也不过 <br />总是怀疑人家害她,出去总是把油盐酱醋水干粮都背在身上,回来跟我们嘀咕嘀咕。。。 <br />。。。谁料想这半年厉害成了这样呢?能拿刀去砍人家门呢?我实在受不了这么提心吊胆 <br />地过日子了,尤其,我最担心的,是滔滔。。。。。。"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得啦,你 <br />们看着办吧,妈是你们的妈,她的事儿到底怎么着,你们哥儿俩说了算。" <br />说罢叹着气走开了。 <br /> <br /> <br />四 <br /> <br />殷梨亭抱着双臂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大哥铺开了围棋盘,自己一手黑子一手白子的对弈。 <br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自小就带着的自信和决断非但没有被这么多年不平顺的岁月所磨损消 <br />减,反而益发地鲜明,再加上了执拗暴躁,变得尖锐甚至乖僻。 <br /> <br />他站了好一阵子,终于走过去,坐在对面,叫了声哥。 <br /> <br />大哥盯着棋盘,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br /> <br />"后天一早。" <br /> <br />"你回汴梁之后给你嫂子开个能病休半年的证明,管是心脏病,肾炎什么的,反正她那个工 <br />作也挣不了几个钱,让她在家看着妈吃药。"他继续地摆着棋子,并没有抬头。 <br /> <br />殷梨亭摇了摇头,"不行。" <br /> <br />大哥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怎么,连累你知识分子的正直清高了?还是影响你白衣天 <br />使的职业操守了?没关系,就算你不愿意,你怕让自己'不干净'了,我也能找别人办。哼 <br />哼,家里什么事我非得靠着你了?念了几个书,长了你一身的酸气,什么用也没有。" <br />殷梨亭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大哥。 <br /> <br />父亲手术失败瘫痪的那一年,他十一岁,刚刚被全省最好的初中录取;而一脚已经踏进汴 <br />大校门的大哥,没说一句话地把汴梁大学那一纸录取通知压在了不会再翻动的旧衣箱的最 <br />底层,去父亲工作的矿务局做了一个给上级们安排各项杂事的小公务员。 <br /> <br />那一段最晦涩的日子,是大哥支撑着快要崩溃的母亲,保护着惊慌失措的他。他所能做的 <br />,除了好好读书,不像其他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三天两头地招惹麻烦之外,就是尽可能 <br />地照顾一动也不能动的父亲了。虽然当年的班主任总是感叹"这孩子实在不容易",但是他 <br />知道,在这件悲剧中,最"不容易",失去得最多的,是大哥。于是,对大哥的安排的尊重 <br />与遵从,成了他多年来不可改变的习惯----无论他的心里是否认同大哥的观点。 <br /> <br />听大哥的话,他不再动那些"毫无意义"的根材雕刀水彩,全力地读书,六年里一直稳居着 <br />省重点中学年级前三名的位置;听大哥的话,他保送本校高中的时候,没有推辞老师给他 <br />的班长的任命----因为大哥说,他们学校实在有太多参加活动,接触市一级领导的机会, <br />虽然站在人前讲话让他非常地不自在;听大哥的话,他拿着假身份证替矿务局局长的儿子 <br />考过托福,教给过人事局副局长的太太如何假装植物神经紊乱来拿到病退的许可,好一边 <br />享受朝廷的退休俸禄一边到西域公司干活。。。。。。他从来没有说过愿意或者不愿意, <br />当矿务局局长得知他替儿子考出了六百四十七分的高分的时候,摆了一大桌请他们一家吃 <br />饭,局长觉得他的尴尬是"会念书的孩子惯常的害羞腼腆"。 <br /> <br />六年前,母亲教书的学校改聘任制,而母亲离退休还有两年的时间,这时候如果不被聘任 <br />的话,就要提前退休,那么享受的待遇,就会有明显的差异;母亲在电话里反复地跟他说 <br />,如果不被聘任,我实在是冤枉,那么多年,家里那么困难,我都没有耽误过学生,可是 <br />听说凡是四十五岁以上的,被聘的机会很小,我实在是冤枉。。。。。。他不知道怎么安 <br />慰母亲,只是请了一周的假回家;才踏进家门,大哥一把拉住他,说道,"天赐良机。校长 <br />的儿子高自考考临床医学的分科,两次都没考过,不能评职称;这就马上又要考了,我那 <br />天提着洋酒去他家,本来他板着脸不收,我提到你当年是医学院的高材生,现在在汴梁的 <br />大医院做医生的时候,立马满脸都堆了笑,一个劲儿地说妈妈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虽 <br />然年纪大,很多人都觉得年轻人更有后劲,但是他还是觉得老将有老将的优势。。。。。 <br />。还跟我一个劲儿地提,现在高自考,很多人替考,说起来也容易,好比说这次的考场, <br />就设在他们学校,监场的,全是学校的老师甚至是他家的亲戚,然后又说,替考是容易啊 <br />,不过找个一准能过关的人,可不容易。。。。。。" <br /> <br />那天他呆愣着听着大哥眉飞色舞地说着,觉得浑身发凉,他转头向母亲看去,母亲先是躲 <br />开了他的目光,接着,眼里充泪,嘴唇颤抖地说,"妈真的不想这么着下去。。。。。。你 <br />爸瘫在床上的那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 <br /> <br />他挣扎着摇头,"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这个考试,是地方一级医院对医生理论 <br />资格的考核,不通过的话,就是没有升职的资格。。。。。。" <br /> <br />当天大哥的表情大哥的话就跟今天很相似,他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玷污了你知识分子 <br />的清白,是不是?" <br /> <br />他很想解释,一个冒牌医生带来的灾难,绝对不是什么"玷污清白"可以囊括;可是他还没 <br />说出话来,大哥接着说,"想想没有妈,没有我,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你给家里 <br />做过点什么?别跟我说什么正直公益,你大哥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做的事,一大半没那么 <br />正直公益。" <br /> <br />他没再说任何的话。他在一个晚上回忆着从父亲瘫痪之后,全家的艰辛,大哥和母亲失去 <br />的东西,大哥说,这个世界已经欠了他们全家了,该还给他们。。。。。。他努力地跟自 <br />己说,或者自己不替他考,总会有人替,这是制度不严,对不对?或者他只是临考紧张, <br />或者高自考太过本本主义,不见得考好试的学生,就能成为好大夫,对不对? <br /> <br />他终于还是在妥善的安排下进了考场。 <br /> <br />母亲被聘任了,校长的儿子也终于"通过"了考试,"庆功宴",校长不停地给他敬酒夹菜, <br />面孔通红地说,"这京里大医院的大夫还是不一样,说考一下子就能通过。嗨,上回找到的 <br />那个,一下还是给考砸了。"然后又冲母亲说,"您可是咱学校这回被聘任的年纪最大的老 <br />师了。明年排课,我跟教学主任打了招呼,给您拣好的时间,岁数大了么,得照顾不是? <br />舒舒服服地等着退休!我给你透露,明年,兴许还有分房子的机会。。。。。。" <br /> <br />他干了几杯校长斟满的酒之后,转头跟他顶替的人说话,只言片语之间,他发现,这个人 <br />,懂得东西,实在不足以做一个医生;他先是惊诧,之后想,总是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 <br />替他一级一级地考上来,考中专的医士资格,考大专的文凭,考高自考的医师资格,没准 <br />那天他还可以拿到硕士博士学位,升任主任,也或者,当年给父亲做手术的外科医生,或 <br />者麻醉科医生,就是这么一层层地升职上来的。。。。。。天他不停地喝酒,然后在卫生 <br />间里,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大哥担心地进去找他,手搭在他肩膀的那一瞬,他不由自 <br />主地躲开,然而视线却没有能够躲开,他在大哥眼里看到了伤害,而大哥一定也在他的眼 <br />里看到了躲避。 <br /> <br />他们彼此什么都没说,可是之后,大哥的脸色变得更为乖癖,而他,就更加的沉默。 <br /> <br />四年之前,他终于通过了一年院总的"魔鬼考验",考过主治医的考试,拿了三周的年假回 <br />家,震惊地发现母亲的反常---她总是怀疑的眼神,到外面绝对不肯吃喝任何东西的习惯, <br />甚至总是能"听见"别人讲她的坏话。。。。。。他很担忧地跟大哥提起"迫害妄想"这种精 <br />神疾病的症状,大哥先是嗤之以鼻,他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大哥愤怒了,说你能回来几次 <br />,你了解妈还是我了解?他说,我可以把妈接到汴梁去,我也该陪陪妈妈。大哥嘿嘿一笑 <br />,"汴梁?你以为你在汴梁了不起了么?别看你哥没你有文化,在这儿能给妈做的,让妈住 <br />的用的,比你能给她的,可是强得多。什么迫害妄想,妈现在过得好,怎么会有什么滥七 <br />八糟的什么妄想,不过人岁数大了,多几个心,就让你诬蔑成有精神病,你算是什么儿子 <br />?" <br /> <br />他没有继续跟大哥解释下去。他想,自己确实有表达能力的缺陷,以至于越来越不愿意跟 <br />别人沟通;他转头走了,但母亲的眼神和细小的动作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第二天,他 <br />哄母亲说,带她去做一个全身体检,把她带到了当地的精神病院;还没开始检查,大哥冲 <br />了进来,疾步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跟他说,"你再有下一次,我不 <br />认你这个弟弟,妈妈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br /> <br />大哥把母亲带走了,他在很多来来往往的护士,医生面前,擦掉了嘴角的一丝血痕,低头 <br />走了出去。那天之后他在家一周多的时间里,全家跟他说话的人只有滔滔一个,母亲好长 <br />的时间看他的目光恐惧而愤恨,而他与大哥之间,无可救药地彻底疏离了。他的心里混合 <br />着不忿的委屈以及无能为力的颓废,那种颓废的感觉让人绝望。 <br /> <br />他尽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从这种颓废中走出来,他把所有的精力与时间投入到 <br />工作和研究中去,去帮助那些只要他再辛苦一些,或者想得再多一些,就能够改变他们的 <br />命运,甚至他们的家庭的命运的病人;他看着自己的病人跟他们的家人笑着走出医院的时 <br />候,心里的那种情绪很难完全说清,但是他知道,那种"力所能及"的感觉,真的很快乐。 <br /> <br /> <br />五 <br /> <br />"哥。"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殷梨亭的声音略微地有些沙哑,"别再说这些赌气的话了,没有 <br />任何意义。我不会给嫂子假造病退的证明,只是因为这样不但帮不了妈,也对大嫂太不同 <br />平,让她隔绝了外界,每天对着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人。。。。。。" <br /> <br />大哥猛地抬头,手一掀,把木质的棋盘掀到了地上去。无数的黑子白子惊跳起来,弹在殷 <br />梨亭的脸上身上,又滚落了一地。大哥猛地吸了一口烟,狠狠地说,"说来说去,你还是觉 <br />得妈是个疯子,要把她送到疯人院去,我跟你说,我不许,绝对不许。你觉得她是疯子, <br />滔滔她妈觉得她是疯子,可是我不觉得。你们统统滚,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妈。" <br /> <br />"她砍了人家的门,你能托到人化解了,下回万一砍了人呢?"殷梨亭微微苦笑,"即使不想 <br />那个'万一',就说现在,看着她每天按时吃那些治疗甲亢的药,你都做不到。" <br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大哥惊怒地一把抓住他前胸的衣服,额头几乎碰到了 <br />他的额头,他可以感受到大哥手的颤抖。 <br /> <br />殷梨亭闭了闭眼睛,"你愿意的话再扇我几个耳光也好,揍我一顿出气也好,可是你现在心 <br />里应该也已经明白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知道我自己很混帐,我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些 <br />年我看了那么多的精神疾病的书,咨询了那么多人,可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么多理由让自己 <br />相信妈妈只是更年期的情绪不稳,或者说是老年人的怪癖的。。。。。。我还存了侥幸的 <br />想法,希望她能总像前些年那样,只是轻微的幻想,不再恶化,不太影响常规的生活。。 <br />。。。。"他痛苦地摇摇头,"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逃不掉的。"他轻轻掰开大哥攥着他前 <br />胸衣服的手,"妈需要你也需要我,可是她还更需要治疗,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br />。" <br /> <br />大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半晌没有说话,掏出一支烟点上,直到抽完,走到窗前,背对着 <br />殷梨亭说,"你带妈到汴梁看病,把她的甲亢治好。你非得说她精神有问题,你要带她去检 <br />查,看病,吃药,都可以。只一句话,你不许让她住到那个地方去,"说到这里,他转过身 <br />,盯着殷梨亭,一字一字地说,"爸爸瘫痪的时候,我答应过妈,要让她以后过上好日子, <br />爸去世的时候,我以为妈熬了那么多年,熬皮了,那一下子倒是轻松了。。。。。。。可 <br />是妈整夜地哭,她跟我说,就剩下她一个了,她宁可爸还能躺在那儿,虽然得辛苦她照顾 <br />,可是也是个伴儿;我跟她说,这一辈子,不管怎么样,怎么都不会让她孤单地一个人。 <br />" <br /> <br />殷梨亭抬头望着天花板,过了几分钟的工夫,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只是带她去看病。 <br />"他无奈地一笑,"虽然我明白,住院治疗是最好最彻底的方法。。。。。。可是,她是我 <br />妈,不是我的病人,看着精神病院的环境,我。。。。。。也不忍心。" <br /> <br />大哥点了点头,走到了窗户前,盯着外面的不见尽头的黑暗,不再说话。 <br /> <br />殷梨亭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枚枚地捡起来装进棋盒,盖上了盖子之后,走回了 <br />临时搭起了行军床的书房。手机里面有内分泌科副主任给他的留言,跟他说安排他母亲住 <br />院没有问题,考虑到情况特别,他们会跟旁边的汴医六院精神卫生研究所的大夫仔细研究 <br />一下特殊的治疗方法,最好入院前能做一个精神状况的综合评估。 <br /> <br />他存下了这个留言,又在书桌前面呆坐了一会儿。他的心里,对于不可知的今后,有着恐 <br />惧的茫然-----这样的不安,已经被他自己屏蔽开了很多年。 <br /> <br />他疲惫地把头靠在了手心。右手的手心,有一点轻微的刺痛,是那个被刻刀刺破,又缝了 <br />针,已经愈合了九成的伤口。给他缝伤口的时候,韦一笑说,不悔非得让我来。之后他告 <br />诉他,不悔说她喜欢你。 <br /> <br />他的心暖了一下,又疼了一下。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苦涩,是慰籍,还是甜蜜。 <br /> <br />这个时候本来根本不该想到她的,太不合时宜。可是他却不自禁地,在心里回味着从第一 <br />次见到她开始,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每一句话。随着这样的回忆,他 <br />不自禁地微笑,心里那种低沉的重浊的晦涩的情绪,暂时地淡化了。 <br /> <br />他头一次发现了自己对她有着如此强烈的渴望。他竟然希望在这时候,她能够在他的身边 <br />,像那次在手术台上用纱布替他抹掉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汗珠似的,用双手抚摸他的额头, <br />把她的热情与明亮,传递给他。 <br /> <br />他愣怔地坐着,直到她的面孔越来越淡,而过去的现在的以后的。。。。。。那些纷繁复 <br />杂纠结不清的事情再次回到了他的脑子里,夹杂着母亲枯瘦的脸和怀疑的惊恐的眼神,大 <br />哥的执拗与暴躁,以及岁月在大嫂的身上刻下的,抹不掉的伤痕。 <br /> <br />人或者都有着让自己生活得尽量地舒服的本能,这些年来,他在汴梁做着业务出色,从容 <br />镇定的殷大夫,远远地抛离了属于大同的懦弱无能的,逃避现实的殷梨亭。可是从后天起 <br />,这道屏蔽就要彻底地被打破。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改变,何况旁人,何 <br />况不悔。 <br /> <br /> <br />六 <br /> <br />大宋语言学院的校园里,托福考试刚刚结束,杨康打着哈欠走出考场,目光游动着在往大 <br />门口涌动的人群中搜寻令狐冲,郭靖和穆念慈。 <br /> <br />伴随着一阵爆米花的香气,郭襄晃进他的视线里,跟他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她的脸上有一 <br />种很奇怪地表情,但是随后粲然地一笑,甩了甩头发,冲他走了过来。 <br /> <br />她站在他跟前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结巴了一下,"你。。。。。。你也来考试?" <br /> <br />"噢,不。特地来等人。"她笑吟吟地回答。 <br /> <br />"等人?"他心里戈登了一小下,然后情绪又莫名其妙地低落,脸上却恢复了三分漫不经心 <br />的神气,"嘿,接小男朋友考场?" <br /> <br />"啊?原来你知道我特地来等你?"郭襄抬起头,惊讶的表情相当地真实。 <br /> <br />杨康呆怔了半秒的时间,随即靠了一声,郭襄哈哈一笑,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闪动着狡黠 <br />,"我为什么从你么脸上,看到忽悠而过的一丝欣喜?" <br /> <br />"爆米花吃晕了吧你。"杨康恶狠狠地说,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闷气。他从她手中的 <br />纸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往嘴里塞着,含含糊糊地问,"看见令狐冲和穆念慈他们没有? <br />" <br /> <br />郭襄摇了摇头,"我来找杨不悔的,结果倒先看见了你。" <br />杨康嗯了一声,双手插在兜里往大门口走了过去,"我跟他们说好,里面找不到在门口存车 <br />的地方等。" <br /> <br />郭襄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吮着有点发粘的带着奶油甜香的手指,"你们待会儿干什么去? <br />" <br />"滚轴。"杨康看见前方郭靖壮硕的背脊闪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br /> <br />"噢?我也去。"郭襄继续砸吧着尤带甜味的手指,也加快脚步跟上。 <br /> <br />杨康没有答话,朝着站在存车处门口张望的令狐冲走过去。 <br /> <br />郭靖被黄蓉拉去看西域大片了,欧阳克成功地在交完考卷从教室走到校门的7,8分钟内, <br />跟考场里长相最甜美的小姑娘攀上了交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杨不悔就一直没有出 <br />现。郭襄很怀疑她现在已经在去汴梁火车站的路上。前天她俩一起给郭芙选生日礼物的时 <br />候,杨不悔不下五次地提到"他"是托福考试那一天从大同回来,应该是在下午一点钟到汴 <br />梁,她还说,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很烦恼,我可真希望,我能够陪在 <br />他的身边。当时郭襄拿出自己写科技论文的严谨认真怀疑探索的态度提出了一些问题,例 <br />如她能不能确定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了他之后到底想要怎么办,以后如果不喜欢了呢? <br />希望他怎么对待她,万一完全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又如何等等等等。杨不悔听了她的那 <br />么多问题之后,状如白痴地忽闪着颇为漂亮的一双大眼睛瞪着她发呆,过了老半天才说, <br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儿想得了那么多事,我脑子没那么多弯儿,装不下那么多的心思。郭 <br />襄咽下一口美年达汽水,悠悠地望着天空,极其不厚道地说,"原来迟钝有迟钝的幸福,让 <br />你不会经常去质疑自己的决定。" <br /> <br />去滚轴的人就只剩下了杨康,穆念慈,令狐冲和郭襄四个。郭襄坐在令狐冲破车的后座上 <br />,有点硌;她偏头打量着风把穆念慈如丝的长发微微地扬起来,轻轻地飘着,觉得很美。 <br />还是长头发漂亮,她喃喃地嘟囔了一句,令狐冲大声地"啊?"了一声,问她在说什么?她 <br />没有回答。 <br /> <br />滚轴中心的大厅里,郭襄惊讶地发现,穆念慈的技术居然如此高超,漂亮的转弯,急停, <br />倒退。。。。。。郭襄一边慢慢地滑着,一边看着杨康和穆念慈两个人轻盈地穿插于笨拙 <br />的初学者之间。穆念慈的长发依旧飘飞着,纤细的腰肢轻微地有节奏地摆动。一个滚倒几 <br />乎要撞到她的小男孩被杨康一牵胳膊推开了少许,而她一个很帅的急转很安全地避开。郭 <br />襄正在回味穆念慈方才漂亮的急转,迎面一个滑得飞快的人冲着她迎面而来;从来脑筋清 <br />晰的郭襄很不幸地在这一刻脑子完全短路,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对自己的技术能力作出正确 <br />的判断;她身子略偏,学着方才穆念慈的样子,也想做一个跟地面成四十五度角的急转, <br />脚下一打滑,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还没有叫出声来,迎面而来的人,被她伸出去的脚勾 <br />倒,砸在了她的身上。 <br /> <br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郭襄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间冲洗了被 <br />冰鞋轮子轧破的手背,水管子的水放了十几分钟,她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这是怎么 <br />了?她不停地问自己,怎么都没法驱除心里的不痛快。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藏着的骄傲, <br />在今天不甘不忿地露了头儿,却被不由分说地狠狠敲了一榔头。她撇了撇嘴,眼圈竟然红 <br />了一小下。 <br /> <br />墙上的挂表指到了4点,今天父母分别会从襄阳和临安到汴梁来,很难得的,一两个月才和 <br />她们姐妹团聚一两周的日子。回家。她想。把刮破了的手塞进裤子口袋,活动了几下扭了 <br />的脚,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尽量平稳地走了出去。 <br /> <br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左摇右摆地滑着的令狐冲,隔着老远跟他喊我有事我先走了,然后不等 <br />他回答,就换了鞋领着书包离开了滚轴大厅。 <br /> <br />她的扭了的脚还是很疼,她想拦一辆计程车,可是经过她的每一辆计程车都打着客满的牌 <br />子。她的心里越发地郁闷起来,走到一个公共汽车站,把书包扔在地上,坐在了路沿上, <br />托着下巴看着过往的车辆委屈着。 <br /> <br />旁边一个8,9岁大的小孩被她爸爸逼着背诵唐诗宋词。磕磕巴巴地背过了将进酒又背了长 <br />干行。她爸爸不停地数落着她真笨,这么久还背不下来,说那么你背一个短一点的,辛弃 <br />疾的丑奴儿吧,背不出来,今天晚上不许看动画片。 <br /> <br />郭襄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见那小胖姑娘一脸苦相地抓着头发,嘴里喃喃地嘟囔着,"辛弃疾 <br />。。。。。。丑奴儿。。。。。。"重复了几遍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想起来啦 <br />!"于是她用清亮的童音,吐字清楚地背了下去 <br /> <br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br /> <br />郭襄回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她很开心地笑着,想来晚上是可以看电视了。郭襄怔了一怔 <br />,见一辆公共汽车正在开进站,于是拎起自己的书包,甩在背上,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跟 <br />在背诗的小姑娘后面,窜上了车子。 <br /> <br />她今天晚上需要好好地准备一下,她昨天收到了她申请的某所西域大学的研究遗传 <br />性疾病的教授的邮件,说是看了她的简历,对她很感兴趣,会明天中午的时候,打电话 <br />给她详谈。本来,她是来找杨不悔,搞明白明白几个先天性疾病临床方面的特征的。 <br /> <br />-- <br /><FONT color=#ff8080>※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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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22 21:05:00 | 只看该作者
发信人: <a href="http://mitbbs.com/cgi-bin/BBSquery?id=pppppp" target="_blank" >pppppp (怎么就改不了愤青的毛病呢)</A>, 信区: Prose <br />标 题: 转身之间----到爱的距离 <br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at Jan 22 01:56:47 2005), 转信 <br /> <br />三以后是新的 <br /> <br /> <br /> <br />第二十章&nbsp; &nbsp;<br /> <br /> <br />一 <br /> <br />杨康听见他爹以非常严肃的态度,跟他说,"康儿,咱们商量一下你二十岁的整生日怎么过 <br />"的时候,有点不明所以。 <br /> <br />最小的时候,过生日,他跟父母要一个"大派对",用西域文字讲就是大party,把一起玩的 <br />小孩都叫来,尽情地吃蛋糕,折腾,闹;从七岁也不是八岁那一年,他认真地跟他爹说, <br />大party算了,折成一个大礼物给我怎么样;十三岁生日前一天,他考虑了一下,说,大礼 <br />物算了,爹,折现吧。。。。。。 <br /> <br />这几年他越来越不觉得生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连往哪里塞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精致的生日 <br />卡片和根本派不上用场的礼物都让他头痛;当然,生日的时候,蛋糕,寿面,和夹着几张 <br />面额不小的钞票的,写着"祝康儿生日快乐,永远快乐,前途似锦。爸爸。"以及洋洋洒洒 <br />数千字,以"写给我最爱的儿子的生日"开头,"你的妈妈"结尾的长信,每一年都没有少过 <br />----并且有十七封这样的信已经被收录在了不同的个人,多人文集里,诸如《爱的河流》 <br />,《兰心蕙语》,《写给孩子的话》等等等等。杨康忍不住大略地核算了一下,这些年这 <br />些信赚的稿酬,基本是一个字可以换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或者一张正版游戏盘。不过他可 <br />没跟他娘提这个想法,这么拿铜臭亵渎文学的话,他不敢对他娘说。 <br /> <br />杨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爹,琢磨着所谓"二十岁整生日怎么过"到底什么意思。这时候完颜 <br />鸿烈递过来一张纸,开头写着"康儿二十岁生日客人名单草稿",上面写了不少名字,当杨 <br />康看见一众兄弟以及生物竞赛,化学竞赛的队友的之外,夹杂在完颜鸿烈的至交好友中间 <br />丘处机夫妇和马钰夫妇的名字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地想到自己算是生得很是时候,正好在 <br />生物学院换届选举的前一周。 <br /> <br />他瞥了一眼他爹,看到了一丝尴尬的回避;完颜鸿烈清咳了一声说道,"整生日么,你逢五 <br />的生日,前两次都是隆隆重重地过的。。。。。。"杨康打量着他爹的神色,忽然觉得很不 <br />忍;他皱了皱眉头说,"爸,你手抖得更厉害了,这两天血压怎么样?你不是说要做个脑部 <br />核磁共振么,做了没有?" <br /> <br />完颜鸿烈摇摇头,"我怎么也还是临床医生出身,自己有数。你这次过生日请的客人。。。 <br />。。。"杨康把那张纸拿过来,折了折放进裤子口袋里,无所谓地说,"那我去给他们打电 <br />话去。嘿嘿,老丘老马看见这一群他们当年带着参加化学和生物竞赛的毛孩子跟他们眼前 <br />晃,肯定又该心潮澎湃,觉得自己桃李满天下了。" <br /> <br />完颜鸿烈脸上掠过些微如释重负的神色,之后又沉吟着说,"不过孙不二过来,你妈。。。 <br />。。。" <br /> <br />"我妈从来对热心读者都巨有耐心,"杨康不在乎地说,"你等孙不二真抓着她,一边背诵她 <br />作品的字句,一边跟她倾诉自己年轻时对感情的彷徨苦楚的时候,我妈肯定得拿出知心大 <br />姐的架势来。" <br /> <br />完颜鸿烈瞧了瞧儿子,心里有几分不自然。这二十几年来,他做的但凡稍微可以跟比较纯 <br />粹的,高尚的思想感情沾点边儿的事儿,都是在老婆儿子面前;而那些在任何地方都做得 <br />理直气壮的追名逐利倾轧弄权的手段,不得已地在老婆儿子跟前泄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总 <br />是多多少少地心虚。给儿子过生日这件事,在他而言,本来是很诚恳真挚,不掺杂丝毫的 <br />杂质的。每到这一天,看着这个多年前,被自己亲手接到世界上来的脸皮儿皱巴巴的瘦弱 <br />的婴儿,一年一年地长高长大,叫着自己"爸爸",一晃儿,就成了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少 <br />年了,他都有很多的感怀的情绪,觉得就冲这声"爸爸",什么也都值得。 <br /> <br />而这一次,却似乎在本来纯粹的情绪中掺在了杂质,他觉得对不住儿子。 <br /> <br />其实杨康根本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没劲而已。没劲不等于不能做,他现在越来越发现,凡 <br />是能归之于"有用"的能跟赚银子混饭吃联系上的东西,全都没劲。 <br /> <br />二 <br /> <br />杨康的第一个电话是给穆念慈打的,打电话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脑袋陷在大白枕 <br />头里,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地蹂躏着床边垂着的窗帘的流苏。他懒洋洋地 <br />对着电话说,"那个,我爸说,我二十岁整生日,得好好过。要请好些人来。" <br /> <br />穆念慈啊了一声,然后说,"那我帮你准备东西吧。" <br /> <br />"成啊。"杨康翻了个身。 "我正懒得想买什么饮料,叫哪家馆子的菜呢。" <br /> <br />电话另一头,穆念慈笑了,想象着这时候杨康是怎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儿,她的目光从线性 <br />代数的课本上移开,落在床头放着的高中毕业他们班合影留念的照片上。她看着照片,对 <br />着电话说, <br /> <br />"那你爸没给你提什么特殊的着装建议?" <br /> <br />"什么?" <br /> <br />"比如一身白制服好显得你比别人都玉树临风。。。。。。"她的笑容加深,右颊上的酒窝 <br />若隐若现。 <br /> <br />"呃,值得考虑。要不你也给个面子配合一下,穿条蓝布裙子来?" <br /> <br />听到这句话的这个瞬间,穆念慈闭上眼睛,对着听筒微笑,后来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她 <br />都忘了,只是挂断电话之后好久,她的心里都暖洋洋的,头枕在胳膊上,看不进书去,拿 <br />出给杨康买好的生日礼物,笑着。 <br /> <br />三天前她买了这只羽毛球拍,跟杨康断了的那一只是一个牌子的,手感很像,不过是更新 <br />了多少代之后的产品了,材料更轻一点,柔韧性更好一点;她本来想找到完全一样的型号 <br />,可是已经不再生产。 <br /> <br />黄蓉说过,杨康的这个生日,在他们俩的感情"向着非常喜人的方向飞速发展"的时候到来 <br />,很凑趣,她应该别出心裁地送给他一件非常特殊的,浪漫的,有纪念意义的,能够让他 <br />一看就感动无比然后把礼物和人一起搂在怀里以后记一辈子的东西,当然要是自己亲手制 <br />作,不能是那种谁花钱都能买来的,那就不独特了。 <br /> <br />可是穆念慈想了好久,还是给他买了一只谁花钱就都买回来的羽毛球拍,而那虽然已经打 <br />了七折还要600多的价钱,对杨康黄蓉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对她而言可真不是个小数目,等 <br />于她做两个月家教的收入。 <br /> <br />黄蓉瞪圆了漂亮的眼睛问她说,"干嘛买球拍?太普通了。" <br /> <br />穆念慈老实地回答,"我也想不出他需要什么,正好他一直用的球拍折掉了,就买一只新的 <br />给他好了,倒是用得上。" <br /> <br />"球拍他可以自己买啊!姐姐,这个是生日礼物,不见得非得'用得上'吧。有纪念意义比较 <br />重要。"黄蓉泄气地说。 <br /> <br />"他对拍子挺挑剔。"穆念慈说,"折了的那只,是他用着最顺手的,要想找着轻重,手柄粗 <br />细,重心都一样的也挺麻烦,他肯定懒得出去一家家地转,试。正好我也用过不少次他的 <br />拍子,基本有个感觉,正好替他省了这个麻烦。" <br /> <br />"没法说你。"黄蓉扫兴地翻漫画去了,"哪怕送一最俗的'温暖牌'围巾呢,虽然现在基本没 <br />个男生都能从女朋友哪儿得到一条,但好歹也是亲手制作呀,况且你手那么巧,织出来的 <br />肯定把其他的'温暖牌'都震慑住。" <br /> <br />穆念慈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br /> <br />编织毛活儿这件事对她而言太熟悉了,熟悉得根本不能夹杂进去浪漫的感情。她9岁时候全 <br />家的毛衣毛裤就都是她织出来的,后来"手织"的围巾帽子像"手擀面""手工水饺"一样在市 <br />场上走俏,她就跟着妈妈一起接一些批发点零碎拨下来的活儿,收入还非常的不错;她早 <br />就练就了"盲织"的本事,如同绝大多数用熟了计算机的人能够"盲打"以便尽量少占用念书 <br />的时间。 <br /> <br />给批发点织一条围巾手工费才四块钱,一个"不特殊","太普通"的球拍等于150条以上穆念 <br />慈手织的围巾。黄蓉不会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球拍的珍贵性,她从一懂事就有花不完的零花 <br />钱,完全没有把金钱与努力联系在一起的习惯,看上什么拎回家就是了,爱吃什么到馆子 <br />点就是了。所以"亲手"作,对于黄蓉而言才是很了不起很有意义的。 <br /> <br />穆念慈没再跟黄蓉解释,心里想着给拍子上多少磅的弦,是上跟以前完全一样的,还是留 <br />给他自己去上。想着这个,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当年杨康帮她挑球拍的情形。那会儿杨康教 <br />给她打球已经有几个月,说她"基本入门",该是买个趁手的拍子的时候了。这个懒虫居然 <br />及其有耐心地陪着她走了好几家体育用品商店,一款款地试,终于挑中那只她当时不可能 <br />花两个月的饭钱去买的拍子之后,杨康看也没看她一眼地付了钱,说提前送你生日礼物了 <br />。 <br />认识杨康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一个梦想,在她的心里,由模糊而具体,也已经不知道存在 <br />了多少年,长久得让她都不太敢去想梦想实现的可能性,而只是任由它高高地飘在空中。 <br />而今,这个梦想,竟然真的要降落在她能够抓住的地方了。穆念慈的心,颤悠悠的,不知 <br />道是幸福,还是不安,或者是幸福来得太过突兀,所以不由得不安了。。。。。。 <br /> <br />三 <br /> <br />在汴梁火车站涌动的人群中,杨不悔抓着风衣的领子,一脸痴呆的表情。这种表情跟郭襄 <br />所设想的,"火车站上的杨不悔"的激动万分的或者热情洋溢的或者失落惆怅的样子,都相 <br />差甚远。 <br /> <br />事实上,一个小时前当她从地铁站钻出来,远远看见火车站那标志性的大时钟指到了12点 <br />35分的时候,心跳开始加快,甚至有点想掉眼泪的冲动,似乎下一分钟,她就立刻可以站 <br />在这些天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人面前了。于是,她大步地往火车站跑去,衣襟飘飞, <br />奔跑的姿势也相当潇洒。在这短短的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是一个很文学很浪漫的画面, <br />一个面孔秀丽身材高挑的少女,向着她的爱情狂奔。。。。。。。 <br /> <br />然而之后,当她踏进举目望去全是人头的火车站大厅,澎湃的激情立刻遭受到了迎头痛击 <br />。----她想象的是她站在站台的某处,看着他从火车上走下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 <br />眉宇间有多少烦恼;然后她可以决定,是豁出来地走到他跟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这 <br />些天都很挂念你,你还好么?还是躲在人群中,偷偷地跟着他。前者是她崇尚却未见得做 <br />得到的大胆爽气的风格,后者是她略为鄙夷也偶然有之的小资情调。可是到了现在,她突 <br /> <br />然醒悟过来,无论做农民还是小资之前,都还有一些技术性的问题需要解决。 <br /> <br />她只知道他坐的火车是从山西大同来,汴梁时间一点到。可是如何在一点钟的时候等在他 <br />乘坐的火车即将驶进的站台,她完全没有概念。 <br /> <br />家在汴梁,又在汴梁上的大学,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需要接来送去的,她没有机会跟火车 <br />站飞机场打什么交道。进进出出火车站,从来没有过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很少主动地去动 <br />脑子想,都是跟着别人跑来跑去,这简单的进到站台的过程,她竟然一无所知。 <br />她跟他之间隔着人山人海,很多条甬道,她不知道从那条甬道进去,而他不知道她在这里 <br />。 <br /> <br />除非等着奇迹,让她四顾茫然的时候,偶一转身,正好看见他向着她走出来。 <br />可是,她的理智,让她实在不能相信"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br />的可行性,她现在想,那多半是风花雪月的诗人在做梦,即使是真的,那个"众"字也很有 <br />水分,至少"众"不到汴梁火车站的人数那个份上。 <br /> <br />诗人,不是精神病,就是骗子。杨不悔愤恨地想。 <br /> <br />她只有努力地回忆,曾经跟着她爹去接人的过程。 <br /> <br />站台票。 <br /> <br />似乎是要去买一张站台票才能进去。 <br /> <br />车次。 <br /> <br />似乎是要知道车次才能从正确的进站口进去。 <br /> <br />可是怎么知道车次呢?应该是可以查的。怎么查呢?又到哪里查呢?问询处。问询处在哪 <br />里?!那么,站台票又是在哪个窗口买?依稀记得,买站台票是要排老长的队的。十二点 <br />五十五?!居然已经十二点五十五分了。。。。。。。。 <br /> <br />杨不悔颓然地看着墙上的挂钟,走到了一点的位置,走过了一点的位置,滴滴答答有节奏 <br />地继续往下走着,而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先的地方,她觉得浑身充溢的热情,被时钟的 <br />标针,一点点地带走,而自己,便如同那片儿泡在浓缩溶液里的油菜叶子,迅速的失了水 <br />分,皱巴了下去。她不知道呆站了多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到了一点四十。 <br /> <br />她皱了皱眉头,忽然想,有面镜子就好了,看看自己,现在是一幅什么鬼样子!想到这里 <br />,她居然忍不住笑了,再把现在的衰样儿放进曾经设想过的画面,就更加不可抑制地大笑 <br />了起来,旁边经过的人纷纷侧头疑惑地打量着她。 <br /> <br />她笑了一阵,习惯性地甩了甩头发。那股天生的蛮劲儿在这时候又窜了出来。今天我怎么 <br />也得看看那个站台,那班火车。她想,说不准,火车就晚点了呢?即使太晚,跟他已经错 <br />过了,她也要进到里面去转一转。 <br /> <br />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杨不悔双手插着风衣的口袋,在汴梁火车站无穷无尽的人群中游荡, <br />她的脑袋里很乱,一会儿是她哭鼻子的时候,抬起头,他站在门边;一会儿是她撞坏了小 <br />孩子模型船的时候,他娴熟地复原了模型,安抚了抓着她不依的小孩;一会儿,又是他对 <br />她说,我要看看手术后的病人,你,跟我去吗?那种似乎期待的眼神。。。。。。她微笑 <br />了一下,心里有一丝暖和,他总是在她最烦恼的时候,在她的身边。。。。。。可是,她 <br />呢?突然间,韦一笑说的话,---"他已经够烦恼的了,你就别给他添乱了"---钻进了她的 <br />脑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不忿,非常大义凛然地反驳了他;可是如今,方才自己茫然 <br />四顾,不知所措的傻瓜样子就晃在自己的眼前。她如同一个傻孩子,坐在茫茫人海中哭着 <br />喊着"我喜欢你,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却不知道怎么走到他的身边去,需要他来先想办法 <br />把她找出来,再带到自己身边照顾,那么她的"喜欢",不是"添乱",又是什么? <br /> <br />她茫然地走着,机械地去问询处打听信息,机械地买票,机械地找路。。。。。。穿行在 <br />人群中,甬道间。五点半,她终于看到了那趟停在站台,只剩列车员在打扫卫生的,经过 <br />大同到达汴梁终点的火车。她站在那里,看着那趟空车,突然之间,他临走之前的那个晚 <br />上,对她的抗拒和回避的眼神脸色,在她的脑子里放大缩小,缩小放大,最终,定格在他 <br />扭开头,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的那一幅画面上。她蓦然间明白,在难过的时候,焦躁的 <br />时候,她对他是如此的渴望,而他对她,却是那样的回避。 <br /> <br />杨不悔从来不觉得"矜持"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优良品质,在她的心里,喜欢是快乐而简单的 <br />一件事,她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快乐烦恼甚至傻气统统地抖落在他的面前,完全没想过修 <br />饰和遮掩。她不是个爱想的女孩子。他微笑地来到她身边时,她全心酣畅地欢喜,他对她 <br />回避的时候,她哭了鼻子,伤心难过,却并没有细细地琢磨;而当得知了他家里出事,他 <br />匆匆返家的时候,她竟然一时完全忘记了他临走前的冷淡,只是满心的牵挂,想早一点, <br />陪在他的身边。然而这一个下午的游荡,一点点地消磨掉了那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不想后 <br />果的热情,代之而来的,是一种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过的,对自己的质疑。 <br /> <br />她慢慢地坐下来,就坐在那趟火车对面,抱着膝盖,一动不动;不知道坐了多久,一个慈 <br />眉善眼的穿制服的阿姨冲她走过来,问道,"姑娘,等人?还是错过了接人?不会是掉了什 <br />么重要的东西吧?" <br /> <br />杨不悔抬起头,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飞快地说,"没 <br />事,我什么事也没有,谢谢你。"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站台。 <br /> <br /> <br />四 <br /> <br />杨不悔回到宿舍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暗了,而屋里面,没有一个人。她在自己的床上坐 <br />了一会儿,想找一点事干,却不但看不进英语书专业书,简直连漫画也看不进去,眼睛一 <br />直胀痛着,想哭。可是她从小就有了"不能哭"的信念,那会儿,她一哭鼻子,她妈妈就说 <br />,"看看,看看,脸可变成猪八戒了。"然后拿着镜子给她看自己的丑样儿,笑眯眯地说, <br />"不儿,妈妈告诉你啊,哭一次两次还能回来,要是老哭,可是一辈子都是猪八戒的脸蛋儿 <br />了。"对于猪八戒这个后来她很喜欢的动物形象,当时还是充满了鄙夷,从此,就努力地养 <br />成了根往下掉的眼泪搏斗的习惯。 <br /> <br />她往周围看看,站起身来,拿着笤帚,开始扫地,把每个人的床下的东西都移出来,跪在 <br />地下把犄犄角角的污秽都清除干净,又再去水房涮了拖把,把整个的屋子的地面拖得一尘 <br />不染;站在窗台上擦了玻璃之后用洗涤剂擦了桌子,和窗台上瓷质的落了土的花盆;踩着 <br />凳子擦了灯管,卸下窗帘,拿到水房,一点一点地搓着吃饭时候贱上的油点子,然后扔到 <br />洗衣机里面去。 <br /> <br />背后洗衣服的温青青疑惑地打量着她好像在做课题一样专著的神色,不大明白为什么平时 <br />连自己的牛仔裤洒上了咖啡也懒得手搓,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洗不掉就凑合着穿,并且 <br />号称"现代抽象艺术"的杨不悔,今天犯了什么毛病。她不知道,杨不悔发现,简单而机械 <br />的体力劳动,可以让她很轻易地专注在怎么弄掉那一点讨厌的污秽上,是搓,抠,还是磨 <br />;是用洗衣粉,肥皂,还是洗衣粉之后,再用肥皂。。。。。。她的心思完全在此,每弄 <br />掉一点污浊心里就有一种简单的欢喜,暂时就抛却了那些缠绕不去的惆怅和失落。 <br /> <br />九点钟,杨不悔蓬头垢面地坐在四年没有如此干净的宿舍里,再也找不出一点可以做的事 <br />情。暖壶是满的―――仪琳今天又被她姑姑叫去当免费小时工了,她如果不回宿舍的话, <br />一向会习惯性地把所有空了的暖壶打满,以免什么都能忘记的杨不悔或者总是糊里糊涂的 <br />沐剑屏再或者从小家里有两个保姆一个司机照顾,实在不懂得"劳动"是什么意思的朱九儿 <br />晚上想要睡觉前想泡一包"好劲道"方便面的时候,惨呼一声又忘记了打水,然后开始躺在 <br />床上喊,谁给我送点吃的来,我嫁给他。 <br /> <br />201宿舍的几个女孩,个个漂亮,进医学院不久,就被称作是女生楼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br />,最绚烂的一小片花园。来送花的多了,她们便有些狂妄,不知道从哪天起,就有了这句 <br />大言不惭的口头禅。一个人摸着肚皮说出来,余下的人就嘻嘻哈哈地威胁,说,我要赶快 <br />把这个情报卖给某某班的某某某,告诉他,到挚爱的距离,就是从男生楼到川味阁,然后 <br />再冲到女生楼的短暂路程啊!然后几个女孩子,扭打在了一起,一个喊着,"我就要去说我 <br />就要去说",另一个笑得倒在床上,"你赶快去,卖的价钱高点,至少请咱们全屋吃一个月 <br />西域食府的大盘鸡",而被威胁的那个,举着叉子作势欲砍,"敢告诉某某某,我从第五肋 <br />间刺入你的心房,要说,也得告诉某某吧,他还比较帅。。。。。。" <br /> <br />起先,这句话隔三差五地被她们三个在宿舍里说一次,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狂热追 <br />求者幸运地在话音刚落时捧着饭盒出现。后来,沐剑屏和大宋联合大学的著名无赖韦小宝 <br />在餐馆里为了抢唯一的一份"茯苓猪"而相识,由气急败坏的怒目想象变成了眉梢眼角的浅 <br />嗔低笑,她心甘情愿地成了韦小宝"红颜知己"中的一个,他不找她,她安静地织着给他的 <br />围巾,他来找她,她逃实习旷课地跟他在汴梁城里漫步,晚上,她不会再想起酸辣粉麻辣 <br />烫,而是带着一个微笑,细细地打着五彩的丝节,编着晶莹的星星,她不会在开玩笑地胡 <br />乱许下自己已经有了归属的心;而朱九儿在一年前的暑假,再也不能忍受金丝笼里乖鸟儿 <br />的沉闷生活,给父母留下一封信,自己背着行李坐上了去福州府的火车,下了车拿着地图 <br />头痛欲裂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一个浓眉虎目的男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在泪雾中看到 <br />的是坦荡的关怀的眼光。。。。。。汴大法学院回福建老家探亲的学生,已经是隔壁宿舍 <br />温青青男朋友的袁承志,在那一个假期里,如同大哥哥似的照看着什么都不懂的九儿,带 <br />着她,把笑声都落在了武夷山顺山而下的竹排上,福州府卖燕皮馄饨的小店里,鼓浪屿古 <br />色古香的民房间。。。。。。开学之后,九儿回到了汴梁,本来的美丽更加了一分楚楚动 <br />人的妩媚,却从此少了那份无忧无虑的笑靥;而杨不悔,依旧大大咧咧地吵吵嚷嚷着,直 <br />到半年前的那天夜里,饿得发了疯的在外科急诊如同抛绣球似的扔出了这个愿望,话音才 <br />落,殷梨亭就走进了她的视线。。。。。。她竟然是宿舍里唯一一个,许诺被拾起来的一 <br />个。 <br /> <br />杨不悔啃着手指,往周围看看,如此地干净,又如此地冷清;那些嘻嘻哈哈的笑闹的画面 <br />,不知道被时间,带到了哪个角落。 <br /> <br />杨不悔抱着双臂站起来,实在不能一个人再在屋子里呆下去,于是去水房洗了脸梳了头, <br />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走出门去。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多很多圈,她本来很 <br />有可能,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走下去,直到精疲力尽,能够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的一刻的---- <br /> <br />假如,不是那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她的话。 <br />那个礼貌地扶了一下眼睛问时间的男人,在得到了回答之后,接着问学生食堂"驰骋厅"怎 <br />么走,她比划了半天,他依旧满脸茫然,身为路痴的杨不悔一向同情一切其他的路痴,于 <br />是领着他走到了门口,而这时候,他抱歉地一拍脑袋,说我其实是想去校商店。。。。。 <br />。 <br />终于明白他是要借故搭腔,心里开始冒火的杨不悔才要让他自己去找下一个地方然后回到 <br />宿舍,他关心地说,"其实,同学,我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大黑天的乱逛太不安全 <br />。你回宿舍吧?正好,我想到那边走走,送你回去。我也算是你的师兄,也是汴大医学院 <br />毕业,留学英格兰,被母校请回来,现在在汴大生物学院做副院长,这是我的名片,我姓 <br />云,云中鹤。。。。。。" <br /> <br />杨不悔皱着眉头看着他,"云副院长谢谢您关心,不过我不回宿舍,我要回医院值班。" <br />眼看着他又张开了嘴,杨不悔微笑道,"我在产科值班,您该不会正好又想起来,您太太现 <br />在正在产科待产吧?"说罢,不理会张目结舌的云中鹤,径自跑走了。 <br /> <br />五 <br /> <br /> <br />杨不悔一口气地跑进汴医三院灯火通明的急诊,置身于拥挤不已的楼道里。她双手插在口 <br />袋里,看着往来匆忙的医生和焦灼恐惧的病人。外面急救车的笛声刺耳地响过之后,导医 <br />吆喝着"闪开闪开"地抬着一幅担架冲进心内科急诊,后面是纷乱的脚步声,一个头发零乱 <br />的中年妇女牵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叫着爸爸;两个穿着制 <br />服的刑部衙役,架着一个满脸血污的老人,冲分诊台的护士说,"能不能先让大夫给看看这 <br />位,让人抢劫还打了,吐了好些血。。。。。。" <br /> <br />杨不悔被动地躲闪着过往脚步匆匆的人们,一时间不能适应这个本来很熟悉,一向觉得就 <br />该如此―――如此"热闹"地呻吟,如此"兴旺"地挣扎的地方。这时,她的心里充斥着"哀愁 <br />",配合她的心情的,应该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嘀嗒嘀嗒地打在无人的石头小街上,一阵风 <br />吹走了她手里的油纸伞,她一转身,一个背影模糊在雨雾当中;或者,是雪花飞舞在街灯 <br />昏黄的光线里,背景音乐是优柔的长笛,她站在漫天飞雪之间,泪流满面。。。。。。 <br /> <br />她发着呆,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回过头,是张无忌。 <br /> <br />"嘛哪?站这儿消极怠工?不怕灭绝剥了你的皮?" <br /> <br />"今天不该我值班。"杨不悔推开他的手,"我。。。。。。就是没事儿干,晃荡到了这里。 <br />" <br /> <br />"我靠!神经病啊你?没事儿干不跟家看碟非得跑来看悲惨世界?还是来气咱这累得半死, <br />&nbsp; &nbsp;&nbsp; &nbsp;&nbsp;&nbsp;全靠拿太祖训示---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伟大意志支撑的一线工作人员?"张无忌一把抓 <br />住她的胳膊,"得,来了你就甭走了,给我帮忙儿去。" <br /> <br />"帮忙儿?"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br />张无忌拽了拽她的辫子,"帮我缝几个外伤,今儿忙得发疯,跟着的实习生是刚进外科的, <br />还顶不上用。。。。。。" <br /> <br />杨不悔被张无忌拉进了外科急诊手术室,换了衣服带了口罩帽子,拿了缝合包回过头儿, <br />看见病人已经被带了进来。割腕的女人。杨不悔的眉毛跳了一下,从前那种对自杀的人那 <br />种愤慨不屑,在亲眼看见青羊趴伏在殷红的鲜血中之后,变成了一种带着疑惑和伤痛的茫 <br />然。 <br /> <br />她定了定神,打开缝合包,戴上手套,把消毒巾抖出来,铺在那女人的手腕上。这个人割 <br />得相当狠,不似是那种轻轻划一道,吓唬男朋友的样子,口子很深,雪已经流了半个盘子 <br />。她的心里有一点不解,这样的狠劲,如果没人发现,是真的可以死的,而这个病人,却 <br />并没有一群呼拥而来哭喊着的家人同学。 <br /> <br />杨不悔拿起针管吸了麻药,才要对着伤口注射的时候,那女人抬起头来。杨不悔惊讶地啊 <br />了一声。这是她和贝锦仪在前天从妇科门诊以高烧腹痛诊断为宫内感染收住院,而却在昨 <br />天自行签字离院的女人。 <br /> <br />这女人微笑了一下,看着她,苍白的两颊带着两团高烧的潮红,"呦,原来是小妹妹大夫。 <br />还会缝针哪?" <br /> <br />杨不悔窘了一下,没有答话,低头开始注射麻药,针管刺进血肉模糊的伤口,她的手微微 <br />地颤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你干什么割腕?" <br /> <br />"活不下去了呗"她似乎无所谓地说,"那他妈破阴道炎这些年也没好利索,腻腻歪歪不让人 <br />活。到了汴梁认识了个样儿还过得去的,本来想指着他给我治治病,谁知道龟蛋才看见我 <br />第三次就猴急地上我了。操,阴道炎没治好,到连里面儿也感染上了。龟蛋想不管,我怎 <br />么办?还不如来个痛快的。不过,我忽然又不想死了,想坑龟蛋一笔再说。" <br />杨不悔听着她毫不顾忌地讲着那些应该是"私隐"的话,脸上一阵阵发烧,不好意思看她 <br />,眼光完全地盯在伤口上,低头拿了持针器卡上了弯针开始缝合。她想起两天前问诊她的 <br />病史―――两年前在临安府某基层医院诊断为阴道炎,病历遗失,未确定病原分型;用抗 <br />生素曾痊愈,后复发,曾在直隶府某医院就诊,病历与检查结果不详,其后自行服用抗生 <br />素,未再到医院就诊。。。。。。 <br /> <br />打完最后一个结,杨不悔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阴道炎早应该针对病原治疗,不是那么难 <br />治,不能胡乱就到零售药店乱买药。病没治好倒造成耐药性了。现在。。。。。。" <br />"好好到医院看病?医院开的药比药店的贵好几倍,不干活儿没钱还得花大钱,吃什么啊? <br />没病死就先饿死了。"她斜着眼睛看着杨不悔,"你当人和人的命,都一边儿金贵哪?" <br />杨不悔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低头用酒精棉球擦拭着缝好的伤口。这女人哼了会儿歌儿,她 <br />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听了一会儿,嘿嘿地笑道,"我现在就 <br />在汴医三院,你要是不赶快过来,我可是到处说了啊。反正我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脸啊 <br />?你要不要?成,我不管你让谁来,钱来了就成。。。。。。" <br /> <br />杨不悔给她的伤口包扎好,小心地摘下来染了血污的手套,看着她扶着轮床摇摇晃晃地站 <br />起来,杨不悔扶着她走到门口,替她推开门,低声说,"你还这么年轻,又长得好看,病治 <br />好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你想想办法,还是好好治病。。。。。。"说到这里,她 <br />不由自主地停住,"想想办法,好好治病"?这句话就这么从她的嘴里轻易不疼不痒地溜了 <br />出来,她自己都很想骂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像前朝某君王,正在大宴宾客,地方官 <br />报,某地灾情严重,粮食颗粒无收,饥民遍野,此时君王正在有滋有味地吃着肉脯,听了 <br />报告,搂着身边娇艳的妃子,睁大了眼睛,天真地说,"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脯呢?" <br /> <br />她讪讪地低下头去,撑着门,不再说话。这个女人又笑了笑,"行啊,我要是跟龟蛋搞到了 <br />钱,没准就去治病了。到时候小妹妹我还找你,啊。"说罢踉踉跄跄地走远,似乎,又拿起 <br />了手机打着电话。是。。。。。。是找那个"龟蛋"要钱么?杨不悔忍不住希望她能够敲诈 <br />成功,尊严,原则和至纯的感情,在生存面前,变得微不足道,而能依靠着自己的努力维 <br />持这些的人,实在是非常幸福的。 <br /> <br />杨不悔接下来又给一个被坐霸王车的流氓打伤的的哥缝了脑后和胳膊上的两条伤口,听他 <br />大骂刑部饭桶的衙役们;给一个烫伤的老太太处理了创面,应和着她的唠叨"多亏我没让我 <br />孙子去倒开水";给一个被地上的大钉子扎了脚趾头的十来岁的男孩清了创打了破伤风针, <br />见他很"酷"地扭开头,躲开关切地围上来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皱眉说,用尚未脱去稚气的 <br />童音说,"靠,不就是一小破洞么,你们烦死了。"杨不悔敲了他脑袋一下,笑着说,"小子 <br />,有人疼你还拽了。"这孩子对穿着白大衣能够娴熟地操作刀剪针头的杨不悔有几分敬畏, <br />听她说了,撇撇嘴没有回话。杨不悔看着那个父亲坚持地把儿子背在背上,一家人议论着 <br />铁丁上面的锈以及现在破伤风针的有效性离开,她想着那男孩儿装英雄,深度清创的时候 <br />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小样儿,和他爸爸妈妈几次三番忍不住把头探进无菌手术室, <br />又紧张又担心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br />这时候张无忌推门走了进来,一边说着,"可对付完了这一大拨儿喘口气儿。今儿晚上可别 <br />再来下一轮攻势了。咦,你傻乐什么呢?干活儿也能这么高兴。" <br /> <br />杨不悔听他这么一说,才猛地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再酸胀,心里不再酸楚,那些一直在她 <br />的心里打转的伤感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地飘走了。她有点惊讶,医院里到处可见的惨淡 <br />,在她心情很好的时候,让她油然而生怜悯,沉痛,不平。。。。。而在落寞的今日,莫 <br />名其妙地让她把自怜自伤不知不觉地抛了好远。她抓抓头发,对张无忌说,"干活儿又有什 <br />么不好的。" <br /> <br />"呦,怎么觉悟变得这么高了?难道真是灭绝教育出来的?"张无忌不能相信地摇头,"得, <br />劳动最光荣,那你再给我帮最后一个忙,外面诊室一个你们科送过来的孕妇,腹痛,有慢 <br />性阑尾炎病史,丁敏君给打发过来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急性发作。我摸了摸,不太像,现在 <br />上面二线三线进手术室了,我也不敢确定。这人她丈夫还在外州府今天回不来,就自己一 <br />个人,跟外面儿一直哭呢,你带着她先去做做超声和血尿的检查得了。" <br /> <br />杨不悔哼了一声,"你有人性么,逮着我一次用个没完了。"倒是没有推辞,把口罩扯了下 <br />来,走出急诊手术室。 <br /> <br />六 <br />诊室里面,一个肚子看上去已经有六七个月大的孕妇,趴在桌儿上哭着。杨不悔走过去, <br />拍了拍她肩膀,"先别哭了,咱们先做检查去,好不好?" <br /> <br />孕妇抽泣着抬起头,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杨不悔扶着她坐上轮椅,让她把自己的病历拿在 <br />手里,推着她往急诊超声波室走了过去。排队的人很多,杨不悔靠墙站着,看着她继续哀 <br />哀地哭。她抓耳挠腮地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可以跟她说些什么,可是这么看着她哭, <br />她又实在是难受。终于,杨不悔蹲下来,仰着头说,"还没有确诊呢不是,检查还没做全, <br />回头一看,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肚子疼可能就是吃坏了,白难过一场,哭坏了眼睛,没准 <br />还影响了宝宝,多不值啊。" <br /> <br />孕妇抹了一把眼泪,"你就一实习生你懂什么啊?妇产科的丁副主任都说了,我有慢性阑尾 <br />炎,现在好端端地肚子疼恶心,八成是急性发作了,要不怎么就给送到外科了呢?我知道 <br />,急性阑尾炎是要立刻手术的,那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 <br />,"我当年怀第一个孩子,才倒汴梁来,没安定,忍痛给做了;第。。。。。。第二个,工 <br />作太辛苦,自然流产了;现在好不容易条件好了,我老公能一人养家了,我就在家躺着保 <br />胎,跟床上躺了5个月,现在又急性阑尾炎,又要没了。。。。。。" <br />杨不悔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心里想,是够惨的,这个要真是再没保住,她不得得了抑郁症 <br />?她忽然想到最近丁敏君要评副教授职称,她值班时候,病人出点什么情况下面叫上级, <br />她能转别的科就转出去,即使不是外科或者内科情况,转了一遛够病人没准症状也没了-- <br />--好多时候本来就是心理因素。 <br /> <br />"我要是今儿做手术,我丈夫还不在。。。。。。他赶不回来。。。。。。我失去孩子的时 <br />候,丈夫还不在。。。。。" <br /> <br />杨不悔无奈地看着她,嘴里反复低声说着,"真的不一定是啊,刚才外科的大夫不是说不太 <br />像么?。。。。。。。" <br /> <br />"刚才那也是小大夫。。。。。。妇产科的副主任说的,是。。。。。。所以让我转到外科 <br />来。。。。。。" <br /> <br />杨不悔使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心想,丁敏君不说"九成是急性阑尾炎" 怎么往外科打发呢 <br />?要是不说得肯定点,说得张无忌一个低年资小大夫不敢坚持,不是三分钟就送回去了, <br />她还得查么?可是,她总不能把这些推测,跟病人说罢? <br /> <br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哭得抽着气儿,呛咳起来的孕妇,一筹莫展。前面排队的人少了一些, <br /> <br />她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抱着双臂不知如何是好。她不再徒劳地想安慰病人,伸着脑袋 <br />四处张望。目光扫向检验科的时候,她定住,不能再动弹,她看见殷梨亭,正从检验室走 <br />了出来。 <br /> <br />他回头跟一个杨不悔不认识的大夫说了几句话,那个人走了之后,他回过头来,才要转身 <br />走开,看见了她。他略微地站了一站,终于,还是向她走了过来。 <br /> <br />"殷。。。。。。殷老师,你回来了?你不是明天才上班么?"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不争 <br />气地快。她很想藏起自己现在一定是流露了一些渴盼的脸,可是却又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脸 <br />上移开。他的下巴尖削了些,从来整齐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有些长了,有一缕挡在了额前 <br />,眉宇之间,是疲惫的憔悴。 <br /> <br />他冲她笑了笑,"我带我妈妈过来看病,让她住进内分泌科,才把她安顿好了,过来拿几个 <br />检查结果。" <br /> <br />"她没关系吧?"杨不悔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很紧张,怕他说出,他妈妈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br />。 <br /> <br />"甲亢,不碍事的。"他回答,看了一眼她推着的轮椅上,依旧在哭着的孕妇,问道,"送病 <br />人来做检查?" <br /> <br />她点点头,"丁老师说怀疑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送到了你们那边。她很害怕影响了孩子- <br />---不过,还没有确诊呢。" <br /> <br />殷梨亭拿过孕妇手里的病例看了看,弯下身子问道,"现在还疼得厉害么?哪里疼?" <br />孕妇胡乱地在肚子上摸着,从肝区移到了脾区,杨不悔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了殷梨亭,他脸 <br />上淡淡地温和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看着孕妇说,"你的症状,可不像是典型的孕期阑 <br />尾炎的症状,虽然我们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退一步说,你已 <br />经妊娠29周,即使手术终止妊娠,孩子也是可以保的。甚至,现在腔镜的技术发展得这么 <br />快,上个月,我们就曾经用腔镜给一个妊娠20周的孕妇摘除感染的阑尾,胎儿并没有受到 <br />影响,现在孕妇已经康复出院了。你这么哭下去,严重了会影响血氧饱和度,才对胎儿不 <br />利呢。" <br /> <br />孕妇暂时止住了哭泣,怀疑地盯着他的胸牌看了看,确定这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大夫,跟 <br />方才的丁大夫属于同一级别之后,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说,"老天保佑, <br />千万别是。我丈夫。。。。。。我丈夫明儿下午才能回来呢。他不在,我可不能做手术。 <br />" <br />杨不悔见她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感激地看了殷梨亭一眼,看见他直起身来,揉了揉肩膀。 <br />她咬了咬嘴唇,眼光贪婪地慢慢在他脸上滑过,垂下眼帘,对他说,"我们还要排一阵子, <br />你去陪你妈妈吧。或者,你自己,也该休息了吧。"她想了想,笑着看他,"要是累倒了住 <br />在自己医院,没准还赶上学生查体,那不是提前出科考试,为难我们么?" <br /> <br />殷梨亭盯着她的笑脸,竟然舍不得离开,这个笑容在他的眼前弥漫开,糅进了他多日来暗 <br />淡的心里去,似乎把他的绷得紧紧地弦,轻柔地舒缓。他呆了一呆,问道,"你同学的那件 <br />事,解决了么?医院决定怎么处置?没有记档吧?你。。。。。。你没事了吧?" <br /> <br />杨不悔甩了甩头,"没有记档。通告批评,作了一阵典型。我没事的。"她仰起头,缩着脖 <br />子一笑,"我从小没心没肺。不就是批评么,不打不骂不饿饭,没事!" <br /> <br />他看了看表,"今天值大夜班还是小夜班?这个病人检查完,要回去就赶快回去,要不,就 <br />不要自己回去了。在休息室睡吧。" <br /> <br />她得意地笑着,"你不知道,汴梁跆拳道业余选手大赛,我―――"她拉长声音,俏皮地看 <br />着他,"鼓励奖啊。鼓励奖也很厉害的,足足对付一般色魔了。" <br /> <br />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她心里一颤,在这一瞬间,她把很多的疑惑,很多的伤感完全 <br />地抛到了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她本来至少应该希望多跟他说几句话,多看他一会儿的,可 <br />是此时,她只是很简单地,希望他有机会,早一点好好地睡一觉。 <br /> <br />她冲他摆摆手,"你快走吧,把你妈妈的检查都做完了,好好休息吧。"然后,她转过身, <br />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前面只剩两个人在排队了,她低头把手放在孕妇的肩膀上,柔声 <br />说,"放松点儿,刚才我们普外科的副主任也都说了,即使是真的阑尾炎,手术也可以不影 <br />响胎儿,即使会动到胎儿,你的妊娠周数来看,胎儿也是有希望可以存活的。你看,还有 <br />这么多步可以退,赢面不小啊,当妈妈的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了呢?" <br /> <br />她自顾着跟脸上泪痕尤存,手紧紧地抓着轮椅扶手的孕妇说话,没有再回过头去。殷梨亭 <br />看着她的背影,连日来想到她的时候,心中许多的不安与担心,淡了下去,而那分渴望, <br />却浓重了起来。他呆立了一会儿,微微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br /> <br />-- <br /><FONT color=#ff80ff>※ 来源:.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mitbbs.com.[FROM: 131.215.] <br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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