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七月十七日,蝎子带着行李,独自到了石家庄。在那个人称‘兽营’的亚洲最大的军校里,蝎子摸爬滚打,射击、战术、站岗、放哨、做饭、洗厕所、砍柴、砌墙、拉煤、腌咸菜、救火,什么苦都吃什么罪都受了,给父亲写信又成了快乐的事情,因为失去了自由,亲情更显得重要了。 父亲来信说蝎子的小姨夫从九三年就查出早期肺癌,现在开始恶化了,蝎子的心情有些压抑,为什么这样的事总摊在蝎子的亲人身边呢。当时蝎子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六百元钱,蝎子拿出三百元寄给家里,其中有一百元委托父亲转给小姨夫,父亲收到蝎子第一次工资高兴又欣慰,对母亲说,儿子终于挣钱了,儿子可以养活自己了,我们就象不停拉车的牛,终于可以歇歇了,可以享福了。父亲当时美滋滋的表情蝎子能体会得到。蝎子写信给父亲,让他注意身体,让他定期体检,父亲回信说上半年刚体检完,什么问题都没查出,身体没问题的,但是说小姨夫的病情加重了。 九月中旬,小姨夫病情继续恶化,不幸离开了大家。四十九岁的小姨夫英年早逝。父亲很难过。 十月的国庆,蝎子家的亲戚们过的很沉重。 十一月,蝎子亲爱的姥姥,度过姥爷去世后近五年的难熬时光,也因病住院了,年老多病加上对姥爷的思念,让单薄的姥姥也走到了尽头。 风吹残烛,人生无常。姥姥和姥爷携手走过人生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后终于团聚,两人的骨灰合葬在一起。 母亲终于病了。父亲也得了重感冒。 姥姥的离去让蝎子心里十分的酸痛。也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母亲很坚强,姥姥去世对母亲的打击很大,母亲终于病好了。 蝎子给家里打电话,父亲接的,但蝎子听到父亲说话的嗓音有问题,不是感冒的嗓音,而是又细又哑的声音,好象是声带不会震动似的,父亲解释说是感冒,过两天就好了。 石家庄的十二月份很寒冷。中旬的一天傍晚,中队值班员到班里喊蝎子接电话,说是蝎子家里的。蝎子跑到值班室,电话是母亲打来的,母亲第一句话说你要坚强,蝎子说怎么了,母亲说父亲感冒总不好,近一个月最终在母亲的劝说下到医院检查,发现得了肺癌,一发现就已经是晚期了!蝎子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母亲说现住在北京的友谊医院,父亲已经住院,要蝎子抗住千万别哭,说她这几天流泪流的眼睛疼,让蝎子保护好眼睛。蝎子突然感觉万念惧灰!突然发现蝎子这么多年吃苦和奋斗只是为了满足父亲的期待,父亲是顶梁柱,柱子要倒了,蝎子也没有了继续努力的信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蝎子要去北京,蝎子要看父亲,蝎子要陪伴他保护他照顾他! 蝎子找队长请假,队长不同意,蝎子与队长对视着,蝎子说之所以叫你声队长是因为蝎子尊重你,今晚蝎子必须要走。对视了一分钟,队长眼神软了下来,你走吧,两天后归队,注意安全。现在回想起来蝎子还是要感谢队长,他姓梁,内蒙人,大度刚烈,后来转业了。 回到班里收拾一下行李,蝎子就赶往了火车站,时间真的是漫长啊,寒冷的冬天,蝎子是个伤心又孤独的人,独自在北去的空荡荡的列车上,蝎子穿着军装,带着大檐毛帽,帽檐低低的压住蝎子大半个脸。父亲啊,蝎子可怜的父亲啊,蝎子的眼泪不停的涌出,心早就飞到了友谊医院。 凌晨五点,蝎子找到了父亲的病房,不能哭,蝎子又叮嘱自己。 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父亲斜靠在病床前,头发凌乱,胡子也没刮,脸色疲惫的父亲看到蝎子一下惊呆了。蝎子笑着走过去,父亲也笑了,蝎子抓起父亲的手问怎么会这样呢?父亲还没回答时蝎子哇的一声抱着父亲痛哭,父亲也流泪了,这是二十二年来蝎子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父亲拍着蝎子的肩膀,说不要怕,通过治疗可以维持六七年没问题。蝎子哭着说怎么会这样呢?你身体一直很好啊?刚说完蝎子又突然发现父亲的双腿有些异样,蝎子说你的怎么了,父亲已经平静下来,告诉蝎子肿瘤压迫了腿部的神经,从昨天开始已经不能走路不能站立了。 蝎子痛哭流涕。蝎子可怜的父亲呀。 两天的时间飞逝,蝎子强忍着泪告别了父亲回到了石家庄。走前父亲安慰蝎子说,等化疗一段后病情稳定了就买个轮椅,活上六七年没有问题,病情控制住后,争取回东北老家看看爷爷和奶奶,目前一定要跟爷爷奶奶保密,他们年纪大了,知道了会抗不住的。 回到军校后蝎子们中队被安排到保定的野战部队实习一个月,实习期间蝎子三次请假到北京去看望父亲。 九九年的春节蝎子们一家四口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 大年三十的下午,蝎子站在病房的后阳台上,看着天空一群飞鸟排着队向西飞去,心想蝎子要是变成鸟儿多好啊,带着全家飞到没有痛苦没有伤心没有烦恼的地方,等父亲病好了,带他回东北老家,让他天天开心。又发现一只孤鸟,飞错了方向,转头向北飞去,可怜的鸟儿,你的家庭在西面,怎么飞到北方了呢。事隔多年,蝎子还会经常想起那只孤鸟。 除夕夜,哥哥也从家里赶来,母亲买了点饭菜,蝎子们一家四口人终于又团聚了。 北京的繁华街头热闹的人们,怎么知道二十二岁的蝎子心里是多么的辛酸呢?万家团圆的日子,蝎子的家却变的如此落魄,苍天无情,蝎子多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开心啊,可如今的景象,让蝎子悲痛又惆怅,蝎子的家还能坚持多久呢? 除夕夜,蝎子一家人默默的吃着苦涩的年夜饭,蝎子的眼泪一颗颗落入碗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