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伯克希尔年会有感兼谈美国精神

atongmu

每年五月伯克希尔的年会都是全球投资者的嘉年华，今年我有幸参与其中。彼时相关报道铺天盖地，我也无意凑这个热闹。半年过去了，喧嚣之后一些东西在我心中慢慢沉淀下来，希望和大家分享。

出行在外，有时候呼朋唤友很高兴；有时候天论之乐很温馨。有时候一个人静静的走默默的想，细细的体味，也很有滋味。

我会前一天到达奥马哈。当天的行程就是一个人信马由缰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游荡。走着走着来到一个雕塑公园，主题是西部拓荒。里面有多组真人大小的雕塑。有男人跃马扬鞭在前开路，有大男孩手提长枪带着猎狗跟随断后，有老人牵着牛车，有母亲怀抱初生的婴儿，有女孩带着几个妹妹…… 这些人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在生存条件极为严酷的茫茫西部跋涉着——甚至不知终点在何方。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找不到“收租院”的绝望，找不到“格尔尼卡”的愤怒，也找不到“人血馒头”的麻木。他们拥有的是追求幸福生活的乐观。乐观带给他们勇敢，带给她们坚定，带给他们一切。也许这就是“美国精神”最好的诠释。在公园内，我不由得想起最近看的《DowntonAbbey》。当伯爵将倾家荡产的消息告诉太太时，太太答道：“I’m anAmerican, have gun, will travel!” 这种坚强来自于乐观，与西部拓荒的美国精神一脉相承，让我深为感动。

国人也不可谓不坚强，史上可歌可泣之事迹汗牛充栋。但国人之坚强，来自于隐忍，来自于接受残酷的现实，大不同于美国人的坚强源于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哪怕现实残酷。这也许就是民族性的差别之一吧！公园中，一块说明牌上写着。LouisianaPurchase之后的美国国土面积扩大了一倍，一倍面积的不毛之地。当时托马斯杰弗森总统被问及这块土地何时才能文明化时，他回答：“也许还要一千年。”可惜即使这位富有远见的国父也无法预到，几十年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乐土。凛冽的寒风中，我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感受着这些坚硬的雕像散发出的生命力，史诗般的宏大而悲壮。这群乐观无畏的拓荒者们被现代化的都市包围着，这一刻OmahaWorld Herald前猎猎飘扬的巨大国旗显得格外神圣。

（未完待续）

Tank1991

期待后续

atongmu

下午艺术影院“Film Stream”播放股东专场《The Billionaires Pledge》，当然不能错过。影片讲述的是巴老和盖茨倡导亿万富豪们生前捐出自己一半以上财产的故事。片中主要采访欧洲和美国富豪们。有意思的是二者对捐款的看法泾渭分明。美国富豪们大多赞同倡议，并身体力行。欧洲富豪们虽然也热心于慈善公益，但大多不赞成捐出大半家产。

欧洲富豪们的观点也颇有道理。有人认为，相对于社会责任，家族责任更为具体，更为重要。家族的传承高于一切。有人认为企业家最重要的社会责任就是办好企业，壮大事业，用公司的产品和服务回报社会。还有人认为美国富豪们热衷于捐献家产源于政府的无效（无能）导致的社会分配不公，不均的社会分配导致政府无法完成基本的社会保障功能，如医疗教育等。另一方面，分配失衡导致贫富差距过大，而这些问题将政府责任转嫁到富豪身上。

我个人认为还有两点导致二者认知的差异。其一是财产继承的问题。欧洲很多富豪财富属于“Old Money”，他们本身就是家族传承的“掌门”，而不是财富的原始创造者。他们会把家族看得更重。并且不认为自己对财产拥有完全的处置权。美国有着当今世界难寻的遗产税（Estate Tax），巨额财富难以代代传承。因而，美国富豪有很多本人就是创业者。他们对按自己意愿处置财产问心无愧，并深感自己受惠于社会而愿意馈赠。另外，由于遗产税的存在也激励他们在生前做出捐赠的决定。

其二，我认为宗教价值观也导致观念差异。犹太集团在美国精英阶层占有重要的地位，掌握大量财富。相应的，犹太宗教价值观对美国富人社会影响很大。犹太人认为生前赚钱是上帝赋予他们的使命，但他们只是代上帝暂时保管财富。死后他们应该将财富回馈社会，以示自己对上帝的虔诚和上帝对子民的爱。欧洲自古有排犹传统，很早就认为赚钱不光彩。相对而言，美好的生活比赚钱更重要。现代欧洲人普遍认为社会福利保障是政府职责，个人缴纳税收后就已经尽了社会责任。这仅是我的一些观察和思考，不一定正确，更无从评价二者之优劣，权作谈资。

晚上参加了公司的鸡尾酒招待会，位于Borsheims珠宝店。会上遇见一个参加多次会年会的老股东，他告诉我年会最有意思的是和各色各样的人谈话。当晚我的经历就验证了他的观点。我第一个长谈对象是一个来自Darden商学院的学生。他对金融尤其是PE行业很有兴趣，这恰好是我有所涉猎的领域。我们的话题渐渐将重点转移到中小企业融资过程中的作假欺诈，尤其是中国企业的斑斑劣绩。大叹世风日下，瓦釜雷鸣。

之后我又遇到一对老夫妇，他们对金融不甚了解。对话中有一句话触动了我：“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我们把养老金投资给了伯克希尔是因为Warren是个诚实的人，他值得信任！”这也许是我听到对“诚实”最高的评价。诚实也正是美国文化的基石之一。第二天，我和一位证券律师谈及对巴老的评价，他也不约而同的说出“Honest Man”。在国人眼里巴老也许是一个投资传奇，美国人也许见到了传奇背后的核心价值。

（未完待续）

klmywangyan

看起来很给力啊！支持一下！

blue2rainbow

atongmu 发表于 2013-11-27 07:48
下午艺术影院“Film Stream”播放股东专场《The Billionaires Pledge》，当然不能错过。影片讲述的是巴老和 ...

不经意逛到这篇帖子~期待后续！对巴老诚实的评价这段很有意思......

“现代欧洲人普遍认为社会福利保障是政府职责，个人缴纳税收后就已经尽了社会责任。”

这句让我迟疑了一会儿~作为中国人显然我也认为社会福利保障是政府职责，但是否缴税之后就尽了社会责任？似乎要考虑对社会责任的定义。。。

P.S.感谢LZ多年前分享的投行业务介绍帖~~~

atongmu

第二天是年会的重头戏。经过和之前“老练的游击队员们”交谈，得知7点钟到场基本已经没有好位置。（会议资料告知会场7点开门）于是我起个大早，6点便到达会场。没想到当时队伍已经从会展中心排到了高架桥下。伞组成的长龙婉转绵延向后。天还是一片漆黑，雨虽然不大但很密，零度左右的温度下寒风阵阵吹过，让人们不禁拉紧拉链，脖子缩紧，偶尔还打个哆嗦。即使天公不作美，还是难掩大家的热情。大家三五成群地交谈着，很多互不认识的人也像熟人一样打个招呼，拉开家常，接着聊起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最突出的是我前面的一群商学院学生，他们张扬地说着笑着，时而挤成一团取暖，时而张开大伞以遮住更多无伞的人。见到借熟人挤进来的“借道者”，一位女学生还不时半开玩笑地大喊：“Cutter, Cutter!” 看着这一幕，不由让我感叹年轻真好。

主办方还是挺人性的，见到那么多人在寒风冰雨中排队，提前到6：30就打开了会场之门。刹那间洪水般的人流涌入会场，由下至上充填着会场的座位。（对照之后的会议安保过程，这样的场景如何解决安保问题啊？）距正式开场还有不少时间，我趁机去股东购物。大家消费热情都很高，我也满载而归。第一次以股东身份购买公司产品，很新鲜，很自豪！

8点半大会电影上映。电影十分棒，放映过程中不断发出热烈掌声和笑声，还不时传来大呼过瘾的赞叹声。如果只用两个字来形容影片的话，我想说：创意！难以想象如此充满灵气的影片出自一个几百Billion市值的大公司。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两个人正在密谋一起交易，巴老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说：“我要收购你们的生意”；一会儿终结者的音乐响起，巴老威胁电影经纪人给他下一部终结者的角色，最后魔鬼阿诺将反面角色给了芒格，因为巴老不够“吓人”；一会儿一群人搞了一个十分复杂精密的多米诺骨牌，骨牌系统的最后一环竟然打开了一瓶可口可乐，喷出的可乐将欢乐的气氛推向一个小高潮。片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幕是一个身材特别矮小的球员身着Nebraska Football球衣，开场后接队友传球，在双方球员簇拥下，在全场观众雷鸣般欢呼和掌声中完成了一次Long **。这位“球员”是一个叫Jack Hoffman的七岁男孩，他患了脑癌，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以上一幕。“人性”无疑也是美国精神的重大组成要素。接下来，巴老因为视力不佳，误入“ Dancing With Stars”会场，干脆将错就错，与旗下成员公司们跳起舞来。巴老和芒格压轴上阵，选跳让人落掉下巴的“江南Style”，会场笑成一片。在欢快气氛中，大会主题歌响起，会场灯光亮起。当明快的歌曲唱到“We like managers of BRKA, We like managers of BRKB”时，两支啦啦队冲入了会场占据了走道。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女们青春无敌，活力四射。她们健康的神型，蓬勃的舞动瞬间让会场气氛爆棚。她们和我之前看到的商学院学生们有着另一番味道，再次让我感叹“年轻真好”！相比之下，郭美美之流实在弱爆了。

（未完待续）

atongmu

年会正式开始。最主要的部分是股东、记者、分析师和二老的问答。二老回答风格是巴老侃侃而谈，智慧幽默；芒老或者画龙点睛，或者插科打诨，或者就是商标性的:”I have nothing to add.” 问答中我最受用的一句话是：A rich person should leave his kids enough to do anything but not enough to do nothing. （问答中，一些投资者问了一些年报中已经详细阐述的问题，显然没有做过基本的家庭作业。还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年轻朋友也许英文不够好，也许没有认真听，问了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对二老有些不够尊重啊。不过巴老还是很善意地重新阐述了一遍）下午我参加了Netjet Tour。参观的队伍排得很长，有幸我和周围几个来自纽约的朋友找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各自缺陷。当我告诉他们改革开放前，一个普通中国人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元人民币时，他们不可思议地问我：“你说的是一天的工资吗？”看到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引用一个西方记者当年采访一个苏联工人得到的经典回答：“They pretend to pay us and we pretend to work.”

周日一早安排的是巴老领衔的慈善长跑，我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再加上前一天缺乏睡眠，无奈错过这场戏。（其实我还是挺热衷于户外活动的，很自豪的告诉别人加拿大每年有著名的Terry Fox Run，我参加时，感受着社区对我的热情，哪怕秋意甚浓，心还是暖暖的。）周日是股东购物日。我赶到现场，只见见人山人海。原来巴老和盖茨与那个代表美国参赛的年轻华裔姑娘在乒乓桌前同场献技。接下来有幸的是，我找到一个机会单独和巴老交谈了一会，并且请巴老为我即将出生的孩子起名字。（巴老是个渊博的长者，让他给孩子起名字是给孩子一个很好的祝福。）巴老一开始起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我告知他将出生的是一个男孩。他便爽朗的说：“那就叫Warren好了，这个名字我用了几十年，觉得用着还行！”接下来便在年报上挥毫留下有意思的一笔：To Little Warren, ***, Warren Buffett。

周一是一个极为美好的春日，阳光明媚，温度宜人，一扫前几天的春寒料峭。如此大好时节，不去春游实在是暴殄天物。上午，我去拜访了Berkshire的公司总部。（低调到难以找到，司机将我Drop off时，还问：“Are you sure?”）接着一路闲庭信步，游览了博物馆，艺术馆以及一些知名建筑。中午时分循着悠扬的Saxophone来到了Old Market。然后到附近的Starbucks叫了一杯摩卡星冰乐，开始我的踏青之旅。当我走到Heartland of America Park时，两眼一亮，感叹造物主把我心中完美的春日呈现在我的面前。缤纷的摩登都市天际线镶嵌在碧蓝的天和碧绿的湖之间，绿树和百花充填了视线中的一切空白。各种飞鸟在湖面上起起落落，不时在入镜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风景精致得令人窒息，任何角度看去都是一幅画卷。那一刻，我实在无法用自己苍白的语言来描绘内心感受的美好。在我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就在我环湖之旅即将结束之际，意外惊喜出现。（注定是充满惊喜的一天。）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二战纪念碑。纪念碑以三面国旗为背景，四周簇拥着青草和团花。雕塑中一个身着工作服的女人，一个收集废铜铁的男孩，一个行脱帽礼的男人向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致敬。在他们致敬的方向，有一个回乡的战士，蹲在地上与子女紧紧相拥。放眼望去，纪念碑后面一对情侣拿出野餐食材，坐在野餐桌上，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呢喃嬉笑着；湖边的儿童们兴奋地观察追逐着水鸟；老人们在长椅上惯看秋月春风；一个母亲推着婴儿车缓缓走过……美好的生活和残酷的战争在这里是那么和谐。是啊，西进的拓荒者们开垦了这片土地，美国人民和战士们保卫了这片土地，Freedom is not free，天道酬勤啊！

走到对面一看，又是一个惊喜。这是空降兵纪念碑。纪念碑四面，每一面介绍一支战功赫赫的空降部队。看到最后一面写着“The least to forget”，我想你也许已经猜到了这两支精锐中的精锐——101和82空降师。顿时，我内心澎湃起来。从枪林弹雨的Normandi到硝烟弥漫的市场花园；从冰天雪地的Bastogne到碧血金沙的伊拉克，处处可见这些勇士们浴血奋战的身影。然而，这支英雄部队在我心中最高大的形象出现在1957年的小石城：伞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刺刀朝外，一路护送着九名学生，沿台阶步入校园……

离开湖边，过了一座廊桥，沿河继续走。前两天灰朦朦的密苏里河在艳阳下也漂亮起来。河边有一座规模颇大的抗洪纪念碑。本地历史上常年洪水泛滥，雕塑在不同高度上标明了历史上数次大洪水水平线所到达的位置。纪念碑用翔实的数据向我们诉说了一场众志成城的故事。再往前走是一座著名的行人斜拉索桥，连接着Nebraska和Iowa。这桥弯曲婀娜，很有艺术美感。走过桥面，跑步的，骑车的，散步的，遛狗的，照相的，川流不息。走到大桥中间的界线，前面是Iowa的田野树林，背后是Omaha的现代都市，左右是奔流的大河，桥上是幸福的市民。这时，我脑中越出出四个字：和谐社会。

游毕，回到市区的路上，经过会展中心边的一座天桥。桥上布满了图文并茂的展牌。走近细看，原来这座天桥是马丁路德金的纪念天桥。桥上展出的是金博士以及民权运动的历史。这场运动对美国社会意义深远，相信很多朋友对此了解更甚于我。在此仅提一点：美国和其它所有国家一样犯过很多错误，甚至很严重的错误。但美国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是因为每当历史关头，它总能直面自己的错误，并且拥有足够的勇气去纠正它，以至于这个国家可以在正确的轨道上持续航行。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美国的确是国运兴隆。

晚上计划是在Piccolo’s吃著名的Omaha牛排。我早于晚餐时间很多就到达餐厅。于是便在周围社区里游荡起来。眼前的景象是一番不同与湖滨公园的美好，温馨而祥和。路边黄色的校车来来去去接走一批批学生；网球场上身着啦啦队服的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的女孩们执拍挥汗；篮球场上小飞人乔丹，小大鸟伯德同场竞技，精彩彩纷呈。（看时我就在感叹，美国民间运动水平真高。）；大草坪上，拉丁裔的男孩子们踢着足球；小草坪上教练带领着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们喊着整齐的口号，做着整齐的动作，进行棒球训练；儿童乐园中，母亲们慈祥的目光投射在滑滑梯，荡秋千的孩子们身上；偶尔一个小贩推着小柜车走过，叫卖小吃，引得孩子们纷纷上前……

远方，夕阳映衬下的Downtown一片金红，近处孩子们嬉戏声此起彼伏。这画面美好得就像《终结者》开场一样。（电影中美好的事物总是被摧毁，再被英雄们拯救。）那时我思绪万千，这幸福美好背后的力量是什么呢？这些天来所见所闻一幕幕从我脑中闪过：西进拓荒，二战空降兵，抗洪救灾，民权运动，富翁的捐赠，巴老的正直，学生和啦啦员队们的活力，充满创意的电影，身患绝症孩子的Touch Down——这些共同成就了美国的强大，美国人民的美好生活。它们折射出美国精神是：乐观、诚实、人性、创意，而这些要素只有在一个公正自由的社会大环境下才可以熠熠生辉。

（全文完）

Sophiecr

? 已经定了机票明年去Omaha 有机会在当地见面聊~